第十六章 小狗
14.29
女孩身上的桃花香混着一絲淡淡的酒香湧進傅行簡的鼻腔，理智在腦中瘋狂的叫囂想讓他將人推開，可身體卻像是被人定住了般止在原地。
「怎麼？」察覺到他的僵硬，林知許眼中笑意更深，「你這幾次刺殺我的時候，可沒顧慮這麼多。」
如同一盆冰水被人從頭澆下，聽到這話的傅行簡猛地清醒，眼中情慾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滿滿的恨意：「這幾次是我低估你了，下一次……」
「下次會更小心些？」
話被截住，女孩指甲狠狠戳上他胸前的傷口，疼痛讓傅行簡忍不住仰頭悶哼一聲，不禁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林知許也是這樣用一把摺扇戳進他胸前的傷口。
「你不會有機會了。」林知許的聲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
她收回手，從袖中取出一本奏摺甩在他腳下，轉身走到窗前猛地推開木窗。
風裹挾着桂香呼嘯而入，吹散了她的長發。青絲在風中狂舞，竟讓這個向來不可一世的太女背影顯出幾分寂寥。
「打開看看吧。」她的聲音忽然變得飄渺，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恨不得為此殺了我的案子判決結果。」
彎腰拾起奏摺時，傅行簡得發現自己的手竟不受控制地顫抖。
當他看清「無罪釋放」四個大字和被判凌遲的王倧名字時，整個人如遭雷擊。
這幾日無論是無影的密報還是林知韞的哭訴，都讓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萬萬沒想到林知許竟會給那些卑如螻蟻的暗影衛平反。
「傅行簡。」
聞聲抬頭，他看見林知許逆光而立。
陽光為她鍍上一層金邊，勾勒出她纖細的輪廓，飄飛髮絲讓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恍若九天神女降臨凡塵。
「我要你日日看我，恨我，卻又不得不留在我身邊仰望我。」一句似詛咒又似告白的話響起，帶着令人戰慄的執念。
傅行簡感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幾乎要撞斷肋骨，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擠出兩個字：「瘋子。」
聽到他的回答，林知許大笑，笑意讓幾滴淚從她眼眶劃出，毫不在意地抬手將眼淚擦去后，她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是啊，我就是瘋子。所以陪我一起瘋吧，傅行簡。」
直起身，她又恢復成了往日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恰在此時，殿外傳來一陣嘈雜，隱約能聽見宮人驚慌的勸阻聲和瓷器碎裂的脆響，讓傅行簡沒有聽到她的最後一句。
「皇姐！」寢殿的門被猛地撞開，林知韞提着裙擺沖了進來，發簪歪斜，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
她撲到傅行簡身邊，當她看到男人背後那些縱橫交錯的鞭痕時，整個人如秋風中的落葉般顫抖起來。
「皇姐，求您……」
「沒有召見就擅闖東宮？」
林知許不知何時已倚在軟榻上，手中把玩着那條浸着血的軟鞭：「安平公主曾經的禮儀怕是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譏誚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林知許突然將鞭子朝林知韞遞去，見對方僵在原地，幹脆起身強硬地將鞭子塞進她手中。
「他還剩五十鞭。」她的聲音輕柔得像在討論今日的天氣，「既然妹妹來了，這差事就交給你吧。」
說到這時，林知許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傅行簡，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這人實在不乖。你若不願，我就把他送進象姑館學一個月規矩。」
聽到象姑館三個字時，林知韞臉色瞬間煞白，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般，寒意直衝腦門。
她雖沒親自去過象姑館，可曾經那些被母妃送去象姑館受懲罰的人最後回來是什麼慘狀她也不是沒有見過。
曾經意氣風發的侍衛統領，去了三個月後回來時眼神空洞，腳踝上還戴着取不下的金鈴，走路時會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種地方對於一個健全的男人來說，待上一分鐘都是度日如年，更何況要讓傅行簡進去一個月？！
震驚地看着林知許，林知韞遲遲不願接過軟鞭，甚至不惜跪在林知許腳邊祈求她能不能換一種方式。
可回答她的卻是呼嘯地鞭聲與男人沉重的悶哼，林知許這次並沒有收勁，鞭子狠狠抽在傅行簡的後背上，讓他因挨過鞭子本就脆弱的皮膚立刻綻出血痕。
一鞭下去，林知許這才看向被嚇的跌坐在一旁的林知韞，說出口的話像是冰錐般刺進了她的心：
「你憑什麼以為一個三番五次蔑視太女的人會有選擇的權利？」
這番毫不留情的話徹底擊碎了林知韞的幻想，顫抖地從林知許手中接過軟鞭，她揚鞭的時候感覺全身力氣都被人抽干。
「啪——」
綿軟的一聲響起，她剛揚手想將第二鞭落下卻被林知許攔住，不解地抬頭就對上了林知許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妹妹長這麼大，難道沒有見過宮中鞭刑？若實在覺得為難，那我便替妹妹做了選擇，將人直接送去象姑館好了。」
話音落下林知許就打算開口喊人，林知韞趕忙擋在她的身前止住了她的動作，紅着眼眶啞着聲音對她道：「我可以的皇姐，你不要，不要把他送進象姑館……」
說完，她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一般，抬手就是狠狠一鞭抽了一下去。
皮肉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內格外清晰。
傅行簡繃緊脊背，額角滲出冷汗，卻始終一聲不吭。林知韞的視線被淚水模糊，恍惚間竟以為鞭下的不是傅行簡，而是多年前那隻誤入貴妃宮的小白狗。
那時她剛被母妃責罰，正躲在偏殿哭泣，林知許養的那隻小狗，誤進到福寧宮中，見到她居然也不怕，還搖着尾巴過來蹭她的手，濕漉漉的眼睛里滿是信賴。
可當她看到那雙清澈的眼眸時，心中壓抑的嫉妒與不甘在那一刻盡數湧出，她忘了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等貴妃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她拿着滴血的鞭子，而那隻迷了路的小狗卻鮮血淋漓地躺在她面前，毫無聲息。
那日的鮮血也是這樣染紅了她的視線，可她卻第一次感受到了快樂，隨着她思緒被拉回，抽在傅行簡身上的鞭子也逐漸加重了力道。
「停。」
林知許的命令將她的思緒的拉回，看着手中滴血的鞭子，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急忙撲到傅行簡身邊查看他的傷口。
男人的後背已無一處好肉，而這一幕就像一把刀將林知韞的心狠狠刨開，疼的她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不停地重複着「對不起。」
「看清現實吧妹妹。」林知許緩步走來，裙角掃過地上的血漬，「我們身上流着一樣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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