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回憶
22.32
次日清晨，秋日的晨光還未驅散宮牆上的寒霜，太和殿內就已是一片肅殺之氣。
「報！北境八百里加急！」
傳令兵嘶啞的嗓音劃破寂靜，一封戰報被呈至林知許面前，她展開信箋，拓跋曄率領八萬大軍集結在邊境幾個字明晃晃映入眼帘。
「這蠻子莫不是瘋了？！」一位鬚髮皆白的老將軍率先出列，聲如洪鐘：「深秋時節，雁合關外已是滴水成冰，不出半月就要大雪封山，他那八萬大軍吃什麼喝什麼？！凍都要凍死大半！他這哪裡是打仗，分明就是送死！」
「李老將軍所言極是！」一位向來與武將不和的言官此時也忍不住出列附和，「此乃天賜良機！我軍只需固守雁合關，待嚴冬降臨，拓跋曄的兵馬不戰自潰時，我軍鐵騎再出關掃蕩，屆時必能一舉重創離國元氣！」
「對！按兵不動！耗死他們！」
……
一時間，武將的怒吼與言官的激昂在太和殿內交織，竟達成了前所未有的統一。
可高居監國之位的林知許卻眉頭微蹙，指尖劃過那封戰報的，朝堂上高昂的呼喊聲非但沒能讓她心安，甚至更像是一顆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層層飽含疑慮的漣漪。
拓跋曄當真會如此不理智？而父皇，那個十年不問朝政一心向道的君王，為何偏偏又在這個節骨眼上毫無徵兆的倉促回京？
還有麗妃……
這一樁樁一件件看似獨立的事件，此刻卻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絲線串聯，在她腦中瘋狂攪動。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自心底升起，她看着眾臣，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將殿內喧囂瞬間壓下。
「此事干係重大，孤還需詳加斟酌，着斥候加派三倍人手，務必探清拓跋曄軍中虛實及動向。今日朝議到此為止，諸位請回吧。」
起身往東宮走去，手中緊攥的那封戰此時卻重如千斤，沉甸甸地壓在她心頭。
回到書房，但那抹煩悶始終縈繞在心頭，她無意識地敲擊着放在桌面的戰報，試圖從紛亂的思緒中理出一絲頭緒。
然而未等她思索片刻，書房外就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青霜幾乎是將門撞開，向來沉穩的臉上此刻血色盡褪：「不好了殿下！陛下身邊的盡忠公公忽然帶着一道聖旨先行回京，此時正帶人直奔暗影衛，說是要處決貪墨案中所有涉案的暗影衛！」
心頭猛地一沉，林知許霍然抬頭，眼中寒光乍現。
可還不等她開口，另一道帶着哭腔、更加尖銳的聲音就已穿透屋門，隨着一陣風撲了進來：「皇姐！父皇他瘋了，竟傳旨想要殺了當初涉案的那些暗影衛！」
看着林知韞這副慌張模樣，林知許眼底深處卻忽然掠過一抹瞭然，她非但沒有被二人的慌亂情緒感染，反而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示意青霜先離開，待室內只剩她們姐妹二人，這才緩緩抬眸，淡淡地掃過林知韞梨花帶雨的臉龐，聲音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父皇潛心修道多年，不問政事。而這次的貪墨案也早已結案歸檔，他如何得知此案細節？又如何精準知曉涉案人員？」
哭聲戛然而止，林知韞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眼神閃爍着避開林知許的直視，結結巴巴地說到：「許是、許是上次皇姐你處置此案地手段過於寬仁，讓父皇覺得失了皇家威嚴？他這次回來，就想，就像趁機殺雞儆猴？」
「呵。」一聲嗤笑從林知許唇邊溢出，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林知韞一眼，不急不躁的說道：「妹妹倒是關心暗影衛，但你可知，麗妃上次設宴后，可是告訴我了個有趣的秘密。」
說着，她身體微微前傾，鳳眸里滿是戲謔：「你心愛的傅哥哥，並非晟國孤兒。他真實的身份可是離國皇室血脈，正是離國皇帝當今着急找尋的大皇子！」
彷彿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雖然昨日就已經知曉林知許知道了傅行簡的真實身份，可當這血淋淋的事實被林知許如此直白的揭穿時，巨大的恐懼還是讓林知韞渾身顫抖，如墜冰窟。
「我，皇姐你在胡說什麼！」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林知韞猛地後退一步，想要逃離那攝人的目光，「傅哥哥他自幼在暗影衛中長大，當年還是皇姐你的搭檔，怎麼可能會是離國皇子！這一定是麗妃那個賤人污衊！」
「是嗎？」林知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意卻未達眼底。抬手鉗住林知韞的下巴，強迫她抬頭與自己對視：「是啊，孤也想知道傅行簡這個離國大皇子是如何進入暗影衛的，又為何會與妹妹你如此親近。」
面對林知許深不見底的眼眸，林知韞只覺一陣徹骨的寒意自心底湧起，巨大的恐懼讓她猛地迸發出力氣，狠狠甩開林知許鉗着她下巴的手，她踉蹌着後退，直到撞上身後的架子。
「我，我不知道！」驚恐地四處亂瞟，她再也不敢與林知許對視：「我忽然想起來昭妃娘娘還找我幼時！暗影衛的事事關父皇旨意，想必皇姐你只有主張，我先告退了！」
話音未落，她已如同驚弓之鳥般頭也不回地朝書房門口奔去，倉皇逃竄的背影跌跌撞撞，彷彿身後有惡狼在追她一般。
直到那抹驚慌失措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林知許這才緩緩收回目光，重新坐會椅中。
書房重新恢復死寂，她看着桌角處那盆松樹盆栽，腦中忽然閃過那日麗妃說過的話。
與此同時，倉皇逃出東宮的林知韞卻並未如她所言去往昭妃宮殿。
如同一個失了魂的幽影，她一路跌跌撞撞地在一處偏僻宮門前停下腳步，扶着宮牆大口喘息。
殿內傳來的動靜讓她不由得抬頭，牌匾上「暗影衛」三個字映入她的眼帘，將她瞬間拖入了記憶深淵。
當年，貴妃因為看不慣皇後母女，精心設計了一場陰謀，成功讓父皇同意將林知許送去暗影衛歷練。
那天她原本想去暗影衛好好嘲諷林知許這個敗將，卻無意見撞見了幼時傅行簡與一個離國長相的男人在密林中對話。
「大皇子殿下，如今離國的後宮皆由淑德皇后一人掌權。您若是現在回去，與羊入虎口無異。依臣之見，您不如先在晟國隱忍幾年，等時機一到，臣自會派人前來接應您回國。」
那個離國男人的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當時傅行簡是如何回答這個離國男人的，她早已記不太清了。但那離國大皇子的身份，卻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之中，再也無法抹去。
從那以後，她便常常借着看望林知許的借口，想方設法地接近傅行簡。
知道暗影衛的訓練手段，她就總帶着精美食物，想要送給傅行簡。可是傅行簡卻總對她愛答不理，反而對一無所有的林知許極為熱情。
直到傅行簡再次打落她手中食盒轉而走向林知許時，她再也忍不住，利用公主身份強迫王倧將傅行簡另一個同伴抓來，以他威脅傅行簡給林知許一個不致命的教訓。
之後，她終於如願地挑撥了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可傅行簡卻也拒絕與她見面。
直到那個雨天，她終於找到機會再次接近傅行簡。
她冒領下救命恩人的身份，從那以後，她終於如願以償地走進了傅行簡的世界.
可這一切都在那次的選拔賽上徹底改變了。林知許就像一頭蟄伏已久的猛獸，以最蠻橫、最霸道的方式硬生生撕裂了她精心構造的幻境，將傅行簡從她身邊奪走。
但最讓她感到絕望和恥辱的是，面對林知許，她竟沒有一絲反抗的餘地，只能像個局外人一樣，眼睜睜看着得自己處心積慮得來的一切被林知許輕而易舉地奪走！
回憶如同淬毒的針狠狠扎進她的心，扭曲的妒火混着滔天恨意在她胸腔燃燒，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在她腦中成型。
她豁然轉身，不再走向後宮，反而再次朝着東宮方向決絕地邁開了腳步。
只是這次，她的目標不再是林知許的書房，而是傅行簡所在的東宮偏殿！
章節評論(2)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