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打入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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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內死一般的寂靜被那聲尖利唱歌徹底撕裂。
沉重的殿門被轟然推開,刺目的陽光湧入,將院中正中央的那道身影映的欣長清瘦。
晟國皇帝林沽身着一襲玄色道袍,頭戴玉冠,周身縈繞着經年不散的檀香與一絲葯氣,那張曾經威嚴的臉上,此刻卻帶着一絲長途跋涉的疲憊與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他一步步走向殿中,目光如古井深潭,無聲地從殿內眾人臉上掃過,最終定格在正殿中央那盆巨大的、盛滿清水的銅盆,以及剛剛被嬤嬤按在盆邊,現在狼狽不堪的林知韞身上。
剛剛還耀武揚威的麗妃如今臉上血色盡褪,方才的瘋狂與得意瞬間化為驚恐,整個人直直撲在了地上:「陛,陛下……」
「朕在行宮,就聽得今日太廟熱鬧非凡。」林沽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可如今卻像一把冰錐扎進了每個人的心底。
他的視線緩緩移向麗妃,眼中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
「滴血認親?麗妃,你倒是替朕操心起晟國血脈來了。」
說話間,他緩緩抬手,動作帶着一絲修道之人的飄渺,寬大的袖袍拂過空氣。
下一秒,那柄一直被他持在手中的拂塵便脫手而出,帶着破空之聲,狠狠砸向殿中央那巨大的銅盆!
「哐當——」
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震得人耳膜發疼,銅盆應聲落地,盆內清水混着地上的灰塵潑濺開來,瞬間淋了麗妃滿頭滿臉,那昂貴的絳紫色宮裝也被澆濕,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水,讓她整個人都顯得狼狽不堪。
幾片指甲蓋大小的白色粉狀物體隨着水流從她指尖蔓延開來,在青灰色的石磚地上顯得格外刺眼。
「朕的皇女,」林沽的聲音驟然拔高,帶着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雷霆之怒,每一個字都砸在麗妃顫抖的心上,「何時輪得到你這個異國妃嬪,用這等下等腌臢手段來污衊?!」
那「腌臢」兩字如同一記響亮耳光狠狠抽在麗妃的臉上,同時也抽在了殿內剛才所有心懷鬼胎的眾人心上。
麗妃渾身如篩糠般抖着,雙臂死死撐在地上,整個人連辯解的力氣都徹底失去,只剩喉嚨里不停倒吸氣的抽氣聲。
在一片死寂的驚懼中,只有那抹熾紅動了。
林知許上前一步,裙擺掃過濕泥地面,在翻到的銅盆和癱軟的麗妃旁,對着那道玄色身影屈膝跪下。
她的脊背挺得筆直,就像幼時皇后最愛的那桿長槍,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她所有情緒,只有緊握成拳、撐在地上的右手泄露了一絲異樣。
鋒利的護甲隨着她的動作深深刺入了她嬌嫩的掌心,幾滴殷紅血珠無聲滲出,混着地上的水在她身前暈開一小片刺目的紅。
【啊啊啊啊啊啊啊陛下霸氣!麗妃真是活該,居然還想陷害我們韞寶!】
【!反派姐姐的手好像受傷了,自從陛下出現后,她身上那股氣壓或者氣勢似乎更低了,整個人都感覺要碎掉了!】
【哎哎哎,你們快看男主,他是不是想去扶反派姐姐?剛剛女主被那樣欺負他都沒動!】
……
剛剛站在林知許身後、現在處在人群最後的傅行簡,將她跪下的姿態和那幾滴刺目的鮮血盡收眼底,他幾乎是本能地向前傾了幾步,藏在袖中的手無意識地收緊。
可就在他腳步微動的那一剎那,跪在地上的那抹紅影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般,朝他所在的方向微微側頭,帶着無聲的警告和拒人千里的漠然目光從他身上掃過。
看到這個眼神,傅行簡瞬間僵在原地,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胸腔里那股莫名升起的焦灼與衝動被這一眼徹底澆熄,只剩下一股的酸澀沉甸甸地壓在心口,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父皇息怒。」
林知許的平靜無波的聲音打破寂靜,彷彿剛才滴血認親的鬧劇與她無關般,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
「麗妃娘娘一時糊塗,擾了太廟清凈,更污了安平清譽,但娘娘乃父皇妃嬪,兒臣無權處置,還請父皇聖裁。」
聞言,林沽的目光沉沉落在了她身上,那眼神銳利得彷彿能穿透皮囊直擊靈魂深處。
他沉默着沒有開口,直到殿內空氣冷凝,這才薄唇輕啟,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淡漠,卻更讓人心悸:「麗妃言行無狀,污衊皇嗣。即刻褫奪封號,打入冷宮,終身不得離開。」
頓了頓,他的目光給掃過地上那攤渾濁的水跡與白色粉末:接着說道:「至於此事與京中傳言背後究竟是誰的手腳……盡忠,讓大理寺給朕徹查到底,無論牽扯到誰,一併從重發落!」
「老奴遵旨!」
不再看面無血色的麗妃一眼,林沽的目光轉向癱軟在地、幾乎快要昏厥的林知韞身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送安平回宮,傳太醫好好醫治。」
吩咐完這些后,他的視線最終落在跪在殿中央,身形筆直的林知許身上。
那目光複雜難辨,帶着審視也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隨後轉身向外走去。
「都散了吧。」
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直到那玄色身影消失在太廟外,那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力才稍稍散去。
在場眾人們如蒙大赦,哪怕是曾經相互看不慣的人在此時也都相互攙扶、低語着匆匆離去。
可林知許依舊跪在原地,直到最後一個人影消失在門口,她這才鬆開緊握的拳頭,掌心一篇粘膩濕潤,傷口深可見骨。
她試圖用左手使勁撐着地面起身,脊背依舊挺直,但身形卻輕微地晃了一下。
就是這晃動的瞬間,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帶着熟悉的溫熱穩穩地扶住了她的后腰。
「放開!」
冰冷的呵斥讓傅行簡瞬間怔在原地,林知許猛地甩開他的手,力道之大甚至讓傅行簡都微微踉蹌。
站直身體,林知許偏頭看他,鳳眸里滿是寒光,唇邊卻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自嘲的笑:「怎麼,傅統領是覺得孤如今柔弱到不能自理的地步了?」
這番話如同凍了千年的冰錐,刺得傅行簡全身冰涼。
他沉默地站在陰影里,視線落在女孩挺直的脊背上,指尖沾染的念你濕熱反覆刺痛着他的心臟,讓他一時竟有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剛剛不該衝動。」離開的身影沒有回頭,林知許說話的聲音冷的像是結冰了的湖面。
「傅行簡,你與其在這裡假惺惺地可憐我。」步伐一頓,她緩緩轉身,陽光透過稀疏枝葉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那雙向來平靜的鳳眸深處此刻卻閃着幽冷的光,看向傅行簡的目光就像是盯住了獵物的毒蛇:
「不如猜猜,父皇如此着急回宮,當他明日親審北境軍情與離國皇子之事時。」刻意加重了離國皇子四字,林知許說出口的話語帶着弄弄諷刺,「會不會直接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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