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裡沒人會可憐你
15.66
過分自然的玩笑，彷彿是早已默認的事實。
寧衍之邁入大門的腳步微頓，腰間墜着的書筒往前狠狠一晃。
恰好撞在曲悅腰間，她本就被老闆的話嚇到，這會兒更是直接踩住自己衣擺往前摔。
她吃痛，唇間溢出一聲嬌哼，似被驚擾的幼鳥，暈着些懵懂的可憐勁兒。
但這也給了曲悅站直的扶手，她隨後向後一撈，抓住個東西就是一拽——
寧衍之襟前衣領被揪走，整個人重心跟着前傾，若非他反應夠快，強行仰身把控力度，這會兒兩人就該一同摔倒在地了。
曲悅也沒料到自己竟會一晚上在這人面前摔倒兩次，還是在他本就討厭自己的前提上。
一時惶然，碎步退後，細如蚊呢地說了聲「抱歉」。
寧衍之摻着冷意的眸子狠狠瞪向曲悅。
卻在看到她聳着肩膀，滿目怯弱的模樣后，呼吸狠狠一頓。
譏諷和斥責的話在嘴裡醞釀了半天，成了一句警告：「第二次了。」
她不是故意的……
曲悅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本就酸疼的腰，更是疼得她連走路都費勁。
老闆擦乾凈兩人常坐的椅子，「吵架了？」
曲悅生怕老闆再說下去，寧衍之會直接下令封店走人，急聲解釋：「老闆，我們不是夫妻，他是我夫君的兄弟。」
老闆手裡的抹布掉了，「這樣啊？」
那怎麼先前都是這位公子陪着她來吃餛飩的？
還總是偷偷加錢，讓自己在姑娘的碗里多添幾個餛飩。
老闆視線在兩人身上逡巡片刻，默默轉身進廚房做餛飩了。
寧衍之出聲提醒：「還是老樣子。」
老闆瞭然地仰仰下巴。
自從這位姑娘和公子同來后，基本都是公子點的單，她喜歡吃什麼，他特別清楚。
老闆搖搖醉醺醺的頭，罷了，大概是替兄弟照顧妻子的。
寧衍之走到兩人常坐的靠窗位，習慣性替曲悅擦好凳子。
曲悅乖乖坐下，「謝謝。」
寧衍之面無表情地在她對面落座。
老闆手藝熟，做得快，沒一會兒就端着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過來了。
寧衍之抬眸朝對面掃了眼。
只見一身粗麻喪服的曲悅手放在下面，那張漂亮的臉上完全藏不住事，看見老闆越走越近，兩隻放光的眼睛都快黏他身上了。
寧衍之：「……」
沒猜錯的話，她要搶着買單。
果不其然，老闆剛放下碗，她就猛地從桌下伸出手，將自己的荷包遞到了老闆面前。
語速快得接連吞了好幾個字：「老闆！今天的兩碗餛飩一共多少錢？」
「我、我來付！」
寧衍之視線落在那嫩綠色的荷包上，一些不堪入目的畫面驟然浮現腦海。
原本冷淡無波的漆色瞳仁驟然布滿寒霜，「我不用來歷不明的錢。」
曲悅是想着他給自己送了藥膏，自己理應請吃飯，所以才拿出小荷包的。
但他的話，一下令她不知所措。
舉着荷包的手小心翼翼蜷起：「這是我……」
「凳子。」
曲悅話音未落，寧衍之已然沉聲喚來了在旁側等候的僕從。
他眼風薄涼：「付錢。」
凳子癟癟嘴，不情不願地拿出錢袋。
公子這分明是不想讓對方請客。
但曲悅領悟不到，反而因為寧衍之的這句諷刺，臉色驟然煞白。
好心卻被諷刺成這樣，鼻腔控制不住地泛酸，「那、那謝謝你請客了……」
曲悅難堪地收回錢袋放回腰間，默默低下頭，把自己的那碗餛飩扒拉到跟前，小手拿了根筷子，緘默地舀餛飩吃。
只是今天的餛飩未免太燙了，進嘴后給她燙得整個舌頭都麻了，連帶着引起其他器官的反應，眼前都蒙了片水意。
寧衍之見曲悅收起了荷包，眉間冷意稍退。
他取了勺子正準備吃，卻聽見對面傳來的吸鼻子的微弱聲響。
哭了？
寧衍之湯勺入碗，叩出輕響。
剛才的話太重了？
可他只是實話實說。
先前在青樓的驚鴻一瞥……他怎麼都不可能忘記。
女人衣衫半褪，面若桃花，向着對面陌生的男子展露甜笑，一想到這般美貌竟先被人欣賞了去，他心口便隱隱生恨。
所以，她這錢怎麼來的，他再清楚不過。
寧衍之重新拿起勺子，舀了勺餛飩入口，鮮滑的口感他卻食髓知味。
所有心思都放在惹哭了曲悅上。
在連着囫圇吞下兩個餛飩后，寧衍之出聲：「吃個餛飩，你鬧給誰看？」
「嗯？」曲悅從餛飩里抬起頭。
一雙自帶着瀲灧水光的眼睛晶亮如星，纖長睫毛亂顫，遮蓋不住眼瞼處的血紅，連接整片雪腮都是粉的。
那匯在眼周的淚珠，像是下一秒就要滑落。
寧衍之呼吸凝滯。
眼神示意剛付完錢還沒餛飩吃的凳子。
凳子：「……」
他不想看懂這個眼神。
板着一張臉，走到曲悅身邊，拿出一塊手帕遞給她。
曲悅不甚理解，抬眸看向對面的寧衍之。
後者修長指骨握着勺子，攪動着碗中個大飽滿的餛飩：「這裡沒人會可憐你。」
曲悅歪頭，並不覺得自己哪裡需要可憐。
難道是自己偷偷決定少吃幾個餛飩悼念慕淵被他知道了？
她想了想不太可能，便搖頭拒絕了他遞過來的手帕。
寧衍之卻因着她的拒絕，輕擰起眉。
還要他親自擦。
蹬開椅子，他徑自走到曲悅跟前，腰間書筒跟着輕晃，硃色長袍渲着清冷氣質，「你很麻煩。」
曲悅剛把一個餛飩塞進嘴裡，猝不及防臉就被人掰了過去。
下一瞬，絲質手帕沿着唇不輕不重的擦拭。
寧衍之先前從沒做過這種事，冷着一張臉，手上動作算不得溫柔。
特別是在拭過曲悅微翹的唇珠時，控制不住地輕壓了下。
軟而彈。
手感極好。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他立馬加快了動作，結果手指卻蹭到一片濕潤。
他順沿着望去，只見方才還只是微紅眼眶的曲悅，彼時卻已然落了淚。
寧衍之心慌意亂，卻連聲音都不敢大一點：「都替你擦了，還哭什麼？」
曲悅一把推開他抵在唇上的手，「餛飩、好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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