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過敏
7.55
第一口下去，喉嚨就開始發癢。
裴江暮強忍着不適，繼續小口吃着。
因為他篤定，過敏反應可以換來她更多的關注和照顧。
而不是像她那個狗屁未婚夫，只會用試探，和對她發火，來換取一點點的在意。
這個念頭讓他幾乎要為自己的卑劣發笑，但身體的不適很快讓他笑不出來。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孟若朝果然很快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看到他蒼白着臉，連呼吸都變得困難的樣子，她也顧不得安全距離了。
冰涼的手指貼上他的額頭。
裴江暮想躲，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脖子上開始冒出大片紅疹，呼吸也變得越發急促。
「葯……」他艱難地指了指自己的書包，「包里有……」
孟若朝手忙腳亂地翻找時，裴江暮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他看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竟然感到一絲滿足。
「姐姐別害怕，我沒事，吃了葯就好了。」
孟若朝看見裴江暮喉結滾動時泛起的紅疹，腦子裡閃過金魚翻起白肚的樣子。
她的手指比思維更快地掐住他下巴。
「呼吸！」
在她驚恐的聲音里，裴江暮睫毛顫動如垂死的蝶。
孟若朝的膝蓋也一樣比大腦先做出反應，「咚」地砸在地板上。
髕骨傳來的鈍痛才讓她意識到自己已經跪倒在裴江暮身邊。
她的手指自動展開成急救姿勢——快速將藥片塞進他口中，又讓他靠在懷中，將水灌進去。
這一套動作熟練得可怕，彷彿做過很多遍。
「別睡！」
當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嘴唇時，裴江暮用最後一點力氣，輕輕舔了一下她的指尖。
然後他放任自己陷入了黑暗。
等他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蓋着一條帶着淡淡梔子花香的毯子。
孟若朝坐在旁邊的扶手椅上，正低頭查看手機，暖黃的燈光在她睫毛下投出一片陰影。
「姐姐……」
他一開口就被自己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孟若朝立刻放下手機，遞來一杯溫水：「別急着說話，先把水喝了。」
溫水潤過火辣辣的喉嚨，裴江暮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插着輸液的針管。
「帶我來醫院了？」他皺眉，聲音裡帶着自責，「對不起，又麻煩姐姐了，我……」
「你知不知道過敏會死人的？」
孟若朝突然打斷他，聲音有些發抖。
「醫生說你差點就……」
她說不下去了，轉身去拿床頭柜上的葯袋，藉此掩飾自己發紅的眼眶。
裴江暮愣住了。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擔心。
一種奇異的暖流湧上心頭，比他吃下開心果醬時更讓他頭暈目眩。
「我不知道會過敏，而且那個葯以前吃了都有用的……」
他小聲辯解，卻在看到她顫抖的肩膀時徹底繳械投降。
「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
明明他才是過敏到休克的人，現在卻在小心翼翼地道歉。
好像犯了什麼不得了的過錯一樣。
孟若朝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醫生說你需要觀察一晚。」
其實她也說不好自己這強烈的情緒波動源自哪裡。
他們也才認識幾個小時而已。
可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失去意識的時候，她整個人如遭雷擊。
恐懼和擔心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慌張拍打他臉頰時，指尖沾到冷汗，這個觸感突然激活了她某個記憶碎片：
暴雨夜裡，曾有人用同樣潮濕的額頭抵住她後背。
雖然裴江暮暈倒前，說吃了葯就沒事了，但她還是立馬打了120。
【浮雲軒】附近就有一家醫院，所以救護車來得很快。
也幸虧來得及時，要不然裴江暮今天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那個過敏葯，是最普通的維生素？」
情緒稍微平復一點后，孟若朝盯着裴江暮的嘴唇，突然開口。
她想起，在他休克時，她用棉簽沾了水，輕輕潤濕他幹裂的嘴唇。
男人在昏睡中無意識地含住棉簽，這個動作當即讓她的手指突然僵住。
某種熟悉的戰慄順着指尖竄上脊背，就像曾經重複過千百次這樣的照料。
「怎麼會？」
裴江暮瞪大眼睛時，睫毛在燈光下投出的陰影與某個模糊記憶重疊。
孟若朝猛地站起身，撞翻了床頭柜上的藥盒。
裴江暮撐起身子想去幫忙，輸液管卻被扯得嘩啦作響。
這聲音觸發她條件反射般的呵斥：「別動！」
兩個字脫口而出的瞬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如此自然地用這種命令語氣。
而男人眼底閃過的饜足比她捕捉到的更快。
「對不起。」
裴江暮垂下頭，後頸凸起的脊椎骨像把未出鞘的刀。
孟若朝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那裡，等意識到時，她的掌心已經完整貼合了那道弧度。
男人在她手下輕輕戰慄，如同小狗被主人摸了肚皮。
孟若朝立馬收回了手，努力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重新找回了理智。
「你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你想想，有誰知道你有過敏，還能接觸你的葯。」
她說着說着，聲音里含着一抹連自己都沒覺察到的憤怒。
換了過敏葯，跟殺人有什麼區別？
這個男人，到底現在生活在什麼處境下？
裴江暮躺回床上，垂眸數着點滴的速度。
餘光卻將孟若朝因憤怒攥拳而泛白的指關節盡收眼底。
喉間殘留的灼痛感突然變得甘美起來，像咽下一勺滾燙的蜜。
「姐姐。」
他故意讓輸液管輕輕晃動，管子碰撞在病床護欄上發出的聲音，果然立刻拽回她的注意力。
「不住學校宿舍…其實就是因為有人往我吃的東西里加『料』。」
男人扯出個慘淡的笑，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毯子邊緣起球的線頭。
「我在學校不太受歡迎，所以我才住在校外，但沒想到這學期沒拿到國獎。」
頓了頓，他聲音更低。
「搶走我國獎的那傢伙，應該比我更需要吧。」
飽受欺負的小可憐，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
孟若朝皺眉的瞬間，他適時咳嗽兩聲。
隨即便感受到她立刻傾身過來的體溫。
真有趣啊，她明明沒有立馬相信他會受排擠以及被人捉弄。
眼裡還夾着懷疑，手指卻已經本能地拍向他手背，以作安慰。
對陌生人的警惕和刻在骨子裡對他的擔心情緒，在她身體里打得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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