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鳩佔鵲巢
9.06
裴江暮沒有回答。
隔壁桌的玻璃醬油瓶突然被碰倒。
深色液體漫過塑料桌布的瞬間,裴江暮左手閃電般按住傾斜的瓶身。
動作快得帶起殘影,手背青筋暴起如盤錯的樹根。
「小心。」
他穩穩扶好瓶子,灑出的一點醬油正好滴在他的針眼上。
瘀青遇到咸澀液體,看着都有些疼。
他卻像對待別人的肢體般,慢條斯理用紙巾擦拭。
面對她的目光,裴江暮只淡淡道:「也沒有,這些不疼的。」
孟若朝突然不敢看那片被反覆蹂躪的皮膚。
無數猜想在腦海中翻攪:需要多少次重複傷害,才能把人類本能的痛覺反射都磨平?
但刺探別人的秘密,實在是不妥且冒犯。
所以她按下疑惑,也收回目光,安靜地吃着面前的早餐。
裴江暮則將剝好的茶葉蛋放進她面前的碟子里,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好奇,就是一切的開始。
吃過早餐,裴江暮按住她舉起來的手機。
「我來付。」
兩人手指在掃碼器上方短暫相碰。
孟若朝也沒有跟他爭,只觸電般收回手,並沒看見他悄悄摩挲碰觸過她的指尖。
「先送你去店裡,然後我回家,反正是一個方向。」
兩人打了車后,她轉頭對他道。
裴江暮自然是沒有意見。
他巴不得她時時刻刻在自己身邊才好,但怎麼也算是折騰了她一晚上,該放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在【浮雲軒】門口分別時,孟若朝將備用鑰匙放在他手心裡。
誰知裴江暮接過鑰匙的瞬間突然咳嗽,肩膀震顫着撞上玻璃門。
孟若朝條件反射去扶,掌心貼在他后腰時,明顯感覺到T恤下繃緊的肌肉。
「怎麼一直咳嗽?我明天來時給你帶枇杷膏。」
她匆匆收回手,鑰匙串在兩人之間晃出刺眼的銀光。
晃花了她的眼,導致她沒看到他嘴角揚起一個轉瞬即逝的弧度。
不過他很快就笑不出來,問了一句,「姐姐今天不來了嗎?」
孟若朝想起晚上跟顏秋白的飯約,搖了搖頭。
「今天晚上有點事兒,我上午補覺,下午要做準備。」
反正杜豐絕對不會允許她逢頭垢面去見顏秋白。
她也沒必要來回折騰。
頓了頓,她又追加了一句。
「你也不必守着店,有事儘管去做,本來今天店裡就是休息的。」
「還有,去房東那兒搬行李需要幫忙的話,就……」
裴江暮截住她的話頭。
「不用,我都搞得定。」
蒼白的臉上重新浮起近乎透明的微笑。
「姐姐該回去睡覺了。」
他故意讓「睡覺」兩個字在舌尖多停留半秒,看着她的耳尖迅速變紅。
孟若朝轉身太急,沒看見男人凝視她背影時,眼中翻湧的劇烈情緒。
他就這麼站在台階上,目送孟若朝重新坐回計程車里。
直到車的影子完全消失,他嘴角無害的笑意才一點點冷卻下來。
去見那個狗男人而已,有必要精心準備嗎?
他也配嗎?
半小時后,確定孟若朝不會折返。
一輛靜候多時的黑色邁巴赫無聲地滑到他面前。
助理齊郁下車,為他打開車門。
等車啟動后,前座的齊郁傳來恭敬的彙報聲。
「小顏總訂了雲頂餐廳的觀景位,九十九朵厄瓜多玫瑰已經送到,還有……」
齊郁遞過平板,上面顯示着一枚十克拉鑽戒的訂單記錄。
「這個今早剛完成清關。」
「收貨地址是顏家,但不確定是不是送給孟小姐的。」
裴江暮的指節在車門上叩出輕響。
又是玫瑰又是鑽戒,鳩佔鵲巢的東西,還想求婚不成?
他回想着剛才分別,她說今天不會再來店裡時的表情,手腕上的舊傷開始隱隱發燙。
她是不是在期待晚上的約會?
「雲頂餐廳的消防系統多久沒檢修了?」
他撫過手上淤青的針孔,那裡還殘留着醬油灼燒的刺痛。
「我記得他們后廚的自動噴淋裝置很敏感。」
齊郁會意地撥通電話。
當邁巴赫駛入隧道時,車載屏幕亮起緊急新聞:雲頂餐廳因消防隱患暫停營業。
裴江暮摩挲着手機里孟若朝的睡顏偷拍照,又抬頭問副駕駛的齊郁。
「杜溪溪那邊怎麼說?」
齊郁又低聲彙報了一串。
「根據調查,她比較心浮氣躁,又急於在杜豐面前證明自己,但能力一般。」
「已經讓王總那邊跟她取消訂單。」
「新項目也已經安排人跟她接觸,項目手續都準備得很齊全,她不會看出端倪。」
不等裴江暮再度發問,齊郁已經接着說了下去。
「小顏總那邊有些棘手,他比較低調,對工作很是嚴謹,其他信息不太多。」
「但已經安排了人手去顏家老宅工作,可以從其他顏家人下手。」
邁巴赫的後座瀰漫着松木香薰的氣息,裴江暮放下手機,指尖劃過平板電腦上剛發來的監控畫面。
杜豐正在會議室里焦躁地踱步,投影儀藍光映着他憤怒的神情。
王總剛剛單方面終止了三千萬的服裝代工合約。
理由是覺得杜溪溪給出的方案很一般,已經有人提供了更合適的。
「吩咐下去,那批緬甸翡翠原石也可以放給杜小姐看了。」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擊了兩下。
「記得在交割合同里加上違約金條款。」
「至於顏秋白那裡,我記得,他有個堂姐能力還不錯。」
齊郁立馬會意,「我現在立馬聯繫。」
交代好這些,裴江暮眯起了眼睛。
「醫院那邊的記錄別忘了刪除,不要讓家裡發現。」
齊郁趕緊回復,「知道的,都交代下去了。」
裴江暮不再說話,整個人陷在後座陰影里,徹底閉上了眼睛。
車隊駛過跨江大橋時,他忽然搖下車窗。
江風裹着雨前特有的腥氣灌進來。
看來今天晚上還有雨啊。
他的朝朝,沒有去吃飯的話,會因為不放心他來店裡嗎?
陰影里,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生出隱隱的期待來。
而另一邊,孟若朝回到了杜家。
還沒走進客廳,杜溪溪摔碎的第三個骨瓷杯在孟若朝腳邊炸開。
幸好孟若朝還沒來得及換上拖鞋,饒是這樣,腳背上依然留下了兩道很淡的划痕。
「現在知道回來了?」
杜溪溪穿着絲綢睡衣衝過來,顴骨泛着不自然的潮紅。
「秋白打了十七個電話,詢問你的下落!」
她身上的香水味混着退燒貼的薄荷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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