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耳朵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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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轉身,步子仍是慣常的不緊不慢。
可就在背對崔錦棠的那一瞬,男人頸側的線條驀地繃緊,又倏地鬆開。
彷彿一根暗中撥到極致的弦,終於彈出了聲。
並未注意到自家阿兄有何異常的裴盈,探着腦袋,十分好奇文書里的內容。
湊得近了,好似聽到了崔錦棠喃喃的一句「……耳朵紅了?」。
裴盈睜着清澈的一雙大眼睛:「?」
什麼紅了?
又誰耳朵?
崔錦棠低下頭,翻開文書,裡頭儘是崔春娘這些日子在各大賭坊欠下的賭債。
直到昨日,全都被崔春娘一次性還清。
若不是為了幫阿尋報仇,早在昨日見到崔春娘時,她便會殺了崔春娘。
不好好繼續躲着,還敢跑來她面前作祟?
崔錦棠喚來螢蘭:「聽聞釵橫鳳最近新得了一整塊羊脂玉,你替我買來,就說我要為老夫人制壽禮。」
「是。」
——
壽宴當日。
天光還被籠着,裴府的側門已「吱呀」一聲推開。
小廝抬着熱水、木桶、紅綢一擁而入,腳步聲嘈雜凌亂。
時辰一到,安排好的戲班子便在影壁前排開,敲響今日第一通鑼鼓。
今日前院事多,就連螢蘭也被抓來幫忙。
崔春娘躲在門房,手中還拿着一盤南瓜子磕着,圍在螢蘭身旁,絮叨不休。
「我這也是為了你家姑娘好。這若是一不小心喊錯了哪位夫人,到最後丟臉的不還是你家姑娘嗎?」
「再說了,她是個寄人籬下的,平日里不知道多向老夫人賣好賣乖也就算了,今日這等大日子,送出的壽禮可千萬不能馬虎!」
螢蘭手裡還拿着一堆的紅綢,不耐煩道:「這些事姑娘早就想到了,不用您憂心!」
說罷,轉身便要去掛石獅子上的紅綢。
「誒你等等!」
崔春娘將瓜子一丟,笑呵呵地便上前幫着螢蘭拿紅綢。
迫切的心思都快寫臉上了:「錦棠準備了什麼壽禮啊?我在秋水苑這麼多天了,怎麼連個影都沒見着?」
螢蘭諷刺道:「崔嬸娘眼中只有什麼物件值錢,什麼物件不值錢。哪還有多的心思關心姑娘平日里的去向啊?」
崔春娘被說的心一虛,旋即便直起腰板,又拿出了長輩的譜。
「我是錦棠的親姑姑!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你今日若是不告訴我,她將壽禮放到哪裡去了,我一會兒就讓錦棠將你趕出秋水苑去。」
「一個裴家家奴,你難不成覺着在錦棠面前,還能越過我這個有血緣的親姑姑去?!」
螢蘭被她說得眼眶一紅,有些慌亂地喊住她:「等等!我、我告知您便是。」
崔春娘立馬露出個得意的笑來:「欸,這才叫識時務!」
配合着螢蘭往石獅子上掛紅綢的伏鯉,看着她倆一前一後離去的背影,有些手足無措:「誒?你們這紅綢還掛不掛啦!」
——
巳初,賓客便已陸續登門。
街口先響起馬鈴,緊接着便是幾匹高頭大馬緩緩駛來。
門房唱名聲此起彼伏,小廝們高喊着「安國公府到——「禮部侍郎府到——」。
後院,陽光已濃烈得叫人快睜不開眼。
侍女們捧着冰鎮蜜碗穿梭在鼓樂鞭炮聲中,一時間裴府熱鬧非凡。
裴老夫人由兩個大丫鬟扶出,絳紫衣裳上綉着百蝠,金霞帔在日光下一閃一閃。
那是裴盈親自繪了圖樣,讓綉娘趕去綉制的壽禮。
聽着耳邊此起彼伏的賀喜聲,裴老夫人面上的笑意愈甚。
戲台上已開鑼,唱的是麻姑獻壽。
「裴姑娘當真是蕙質蘭心,能畫出這等好看的圖樣子來。」
裝扮雍容的武侯夫人,看向裴盈的目光極其滿意,沒頭沒尾的來了句:「我記得,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可許了人家了?」
端坐在裴老夫人身旁,裝得溫柔賢淑的裴盈差點跳腳。
身子起了一半,手背便被裴老夫人輕輕拍了拍。
裴老夫人笑容爽朗:「這孩子頑皮,若不是有棠兒在她耳邊時常念叨着,這會怕是早就耐不住性子,跑去玩樂了。」
被提到的崔錦棠,正令家奴送來了兩桶碎冰。
冰氣順着蓮瓣絲絲縷縷滲出來,在這日頭最毒的午後,讓人也難得地感到適宜。
崔錦棠端端正正地給老夫人奉了盞溫茶,側身同裴盈說了一句。
聲音不高不低,正能讓身旁一圈人都聽見。
「今日事忙,不過妹妹也不可忘記抄錄《萬壽瑤函》。這可是貴妃娘娘親筆題了序的,可千萬不可馬虎了。」
裴盈立馬便反應了過來,嘟着嘴應了:「如今才抄到第三卷,少說抄完還得一兩年呢。」
聞言,裴老夫人詳裝不滿:「方才誇了你一句,這便現原形了?」
崔錦棠微微一笑。
一旁的武侯夫人聽了,果然只笑着點頭:「原該以貴妃娘娘的恩典為重。」
一場暗涌的聯姻試探,就此輕輕掩過。
也不知是不是崔錦棠的錯覺,她總覺身後有不少目光盯着自己。
一回頭,又沒了。
「嘭!」一聲鼓響,將眾人的目光盡數吸引過去。
只見一隻金綉獅頭翻飛入場,旗尾一擺,少年裴素自人牆后縱身躍出。
他不過十七,一身朱紅短打,盡顯少年風範。
跟隨鼓點,裴素連同那隻金色獅子不停翻飛做着動作。
隨着鼓點停,獅子伏地,裴素單膝跪於壽堂階前。
身後的金獅,獅口輕啟,翠玉繡球滾落,竟是一枚巴掌大的鎏金小盒。
盒蓋彈開,裡頭盛着九顆南珠,珠面映燈,照出九重「壽」字紋。
裴素抹了把額上的汗,笑得憨厚:「祖母,孫兒今日攜舞獅獻瑞,願您九九高壽,健康常在!」
裴老夫人喜得直起身,快走了幾步,伸手去摸他汗濕的鬢角,連聲喊着好孩子。
就在眾人鼓掌的間隙中,一道嘹亮的女聲忽從後方忽然傳來。
「老夫人!」
羅湘款款而來。
她今日花了不少的功夫,仔細得裝扮了自己。
一襲胭脂色暗花紗裙,銀線暗織纏枝海棠,日光一斜,花瓣便似在裙面浮起又沉落,活色生香。
她肩背挺得極直,頸項修長,露出一寸雪白的肌膚。
羅湘雙手高舉一隻檀雕小匣,匣面描金。
距離不遠不近,崔錦棠一眼便看清,那正是她為壽禮,而特意制的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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