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崔錦棠要離開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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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帶過，既滅了他們看熱鬧的心思，又堵住了口。
隨後他垂首，繼續落子，指尖在棋盤上敲出一聲極輕的落子聲。
那聲音穩而脆，絲毫不見混亂。
——
暮色四起。
仁心醫館前，一群奴僕將崔春娘隨手一丟，便驅趕着人群走了。
崔春娘趴在地上，髮髻散了，渾身鞭痕滲着血絲，嘴裡只剩半口氣。
路過的百姓紛紛掩鼻繞開，任她伸出的手在塵土裡亂抓。
她的嘴角邊不斷地吐出血沫，眼底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慾望：「救……救救我……」
就在她絕望地閉上眼時，一雙黑靴停在她鼻尖前。
但崔春娘還來不及抬頭，整個人便昏死了過去。
「阿尋？你是認識這個婦人嗎？」
察覺到同行的阿尋停下了腳步，原本還低頭整理書籍的同窗，疑惑問道。
阿尋一身少年打扮，袖口還綉着書院青竹紋，身旁兩個同窗正替她拿着書籍。
阿尋的眼中浮起一絲猶豫。
這畢竟是她的娘親。
阿尋沖兩位同窗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行回去。
同窗探了個腦袋，看了眼崔春娘那肥碩的身軀，又瞅了眼阿尋那瘦弱的身板，遲疑：「真不需要我們幫忙嗎？」
阿尋連連擺手，更是直接推着他們二人離開。
兩位同窗只好先行離去。
待人走遠了，阿尋這才重新折返回去，咬牙努力將崔春娘扶進了醫館。
好在身上還有着從嚴良文那兒借來的銀子。
一看到銀子，醫館的人趕忙對待貴人般對待起崔春娘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崔春娘喝下去好幾副葯，這才悠悠轉醒。
她茫然地看了好幾圈，聽到聲音的阿尋連忙從屏風後走了進來。
「小賤人？」崔春娘嘶啞的嗓子破出一聲怒吼，血沫跟着噴出來，「怎麼會是你！
在崔春娘的記憶中，阿尋應當是個皮包骨頭的乞丐，或是在勾欄瓦舍以皮肉為生的賤人！
但絕不能是像現在這樣，像今日那些官夫人一樣，一副有錢人的樣子！
帶着嫉妒與仇恨，崔春娘沖着阿尋破口大罵：「你拿什麼眼神看我？！我當真是白生了你，你就該被賣去千人騎的窯子！丟人現眼的玩意兒，現在倒學會穿男人衣服勾人了？！」
她惡狠狠地咒罵，仍覺得不過癮：「早知道你當初生下來的時候就該掐死你！省得如今讓你都能來看我笑話！」
「賠錢貨、賤人！你就和你爹一樣，就該早早去死——」
阿尋眼中的欣喜一點點地消磨盡了。
崔春娘的咒罵混着血沫子濺到她腳邊。
阿尋的腳尖往後撤，眼裡滿是對崔春娘的驚恐。
「我早該掐死你！」
崔春娘怒極，抄起手邊能拿到的一切物什，便瘋狂地朝阿尋砸去！
阿尋捂着腦袋連連躲開，倉皇地逃出了醫館。
可崔春娘充滿惡毒地咒罵聲仍不休地追上來。
聽得她耳後一陣發麻，喉頭滾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阿尋轉身進入巷子，步子踉蹌，直直地便跪在了地上。
她的衣袍被夜風吹起，露出裡面洗得發舊的裡衣。
崔春娘的罵聲還在她的腦海中，一聲比一聲高，像釘子一顆顆釘進她的脊背。
阿尋手扶着牆，大口喘着氣。
她很委屈。
眼淚滾下來，卻連哭都哭不出聲音，只得把臉埋進臂彎里，肩膀一抖一抖。
——
裴府。
待賓客散盡后。
朱漆長廊下，崔錦棠扶着廊柱，手中拿着的是羅湘寫的原委書。
竹二拿來一盞燭火。
原委書，崔錦棠看都沒看，直接燒了。
任憑張奶娘有多憤怒，她輕飄飄地落下一句：「寫得不誠懇，重寫。」
身後腳步輕響，裴照臨掀袍而來。
他停在十米之外，看着極盡跳腳的張奶娘。
「崔姑娘莫要太囂張！說到底，若不是今日裴老夫人護着崔姑娘，你又有何資本囂張？」
崔錦棠眉梢輕挑，嗓音帶着一絲慵懶與篤定：「羅湘連人都不敢來，有什麼資格與我比較？」
張奶娘氣得臉鐵青，她就沒見過這般厚臉無恥之徒！
張奶娘目光一錯，忽然亮了眼，得意地大聲喊道：「裴大人！您可一定要為姑娘做主啊。」
崔錦棠抬眸，在看見裴照臨時，臉色冷下幾分。
裴照臨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頓了三分。
他道：「崔姑娘，今日之事，我一會與你細說——」
尾音未落。
崔錦棠輕輕一側身，行了一禮：「裴大人公事繁忙，不必多言。」
裴照臨愣了一瞬。
崔姑娘這是……在生氣？
可為什麼？
那一瞬，他心底像被什麼極細的東西劃開，泛起不詳的預感。
「我還有事。」沖裴照臨微一點頭，便提裙拾階而下。
連頭都沒回一下。
裴照臨下意識跟着追下兩步，喚她：「崔姑娘！」
崔錦棠腳步未停，只在轉角處淡聲吩咐隨行的竹二。
「這兩日把東西都先收拾好，免得離開時又丟三落四的。」
裴照臨平淡無波的眸中，裂出一絲驚愕。
那一句「離開」，像一把鈍刀，把裴照臨所有「明日再說」的從容攔腰斬斷。
就因為在壽宴上他沒與她打過招呼，擅自替她備下一份祖母喜歡的壽禮嗎？
——
翌日。
在得知崔錦棠要離府的事後，整個裴府都驚動了。
裴老夫人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背，慈愛道：「棠兒可是為了昨日之事？」
崔錦棠笑着點頭：「是。」
裴盈急了，忙湊上前來：「錦姐姐可是擔心，我們會因為崔嬸娘就輕看你嗎？錦姐姐是錦姐姐，崔嬸娘是崔嬸娘，我們決計不會遷怒到你身上的！」
「我來此地，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尋姑姑。現下尋到了，即便她一時誤入歧途，那也是我的姑姑。」
崔錦棠安慰裴盈：「我只是離府，並不是離開京城。我的住宅便在十里街，你要想我了，大可來尋我。」
「可是……」裴盈仍舊不舍。
裴老夫人令人取來一套妝面，贈予崔錦棠：「祖母知你脾氣倔，想來你也已仔細想過了。這本是想在你與照臨大婚時贈你的，現下也不知你還願不願意收。」
崔錦棠看着那璀璨的火光，沖裴老夫人露出俏皮的笑：「老夫人賞的，錦棠定然是要的。」
裴老夫人嘆一聲：「好孩子，去吧。」
崔錦棠低頭退出。
她已迫不及待地前往十里街。
若再留在裴府，她還怎麼報復崔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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