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日撞鬼
7.27
「不錯，」裴聿的聲音如同淬了寒冰，字字清晰：「觀其尺寸和紋理，應當是由一張完整的、從活人身上剝下來的人皮硝制而成。剝皮手法....相當講究。」
「世....世上怎會有如此陰毒的作畫之法？」有人顫着聲音問。
裴聿目光沉鬱：「剝皮刑罰自古有之，行刑時大多從脊椎下刀，將背部皮肉一分為二，再以利刃徐徐分離，狀若蝶翼，整個過程極為漫長，受刑人也會異常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頓了頓，語氣不明：「直至前朝昭惠帝執政，其以仁德治天下，聽聞此刑，心生不忍，遂修改律例，廢除一眾酷刑，剝皮刑自此廢止。」他話鋒一轉：「只是此刑向來施於罪大惡極之徒，所剝人皮絕不會用來作畫。」
方才摸過這幅畫卷的人聽聞此言，只覺得寒從心起，指尖甚至感同身受般，生出了絲絲的痛感！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沈淬玉卻已捧起畫卷，對那緊閉的房門低呵道：
「聽了這麼久，不打算出來見見我？」
吱呀——
那緊閉的房門，竟是應聲而開！
分明是炎炎夏日，卻有刺骨的冷氣撲面而來，從每個人的頭皮蔓延到四肢百骸，如墜冰窟。
恍惚間，不知是誰喃喃了一句：「冷...好冷啊.....」
幾乎在一瞬間，周遭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上一刻還在樹梢聒噪的鳥雀不叫了，方才不斷吹拂楊柳的風也陡然停了，整個秦府寂靜地有些瘮人。
裴聿臉色驟變，他下意識望向沈淬玉，正欲開口，卻覺得腦後像是突然挨了一悶棍！
他眼前一黑，蹙眉閉眼。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次睜眼時，眼前的秦府已是天翻地覆！
秦家眾人不見了，沈淬玉也不見了。
眼前的青磚黛瓦，雕樑畫棟......從布局再到景觀，竟怎麼看都像是前朝富貴之家喜愛的風水格局！
裴聿萬年不變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心頭劇震！
眼前的景象太過真實了，磚石的觸感，樹木的紋理，甚至風中隱約傳來的前朝市井俚語....這根本不是夢！
若說他先前還對鬼神之說持有懷疑，那麼此刻被無形力量置換到此處的他，心服口服！
裴聿曾看過幾本前朝古書，大抵知道前朝工匠修建房屋時的布局，於是試探地朝這個宅院的出口走去。
約莫過了半炷香，裴聿望着眼前熟悉的老槐樹，面色不善——他這是又繞回來了？
莫非這就是民間所稱的鬼打牆？
裴聿素來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他不再輕舉妄動，心道與其浪費體力，不如等真正通曉陰陽的人來主動尋他。
這個人，自然就是沈淬玉了。
他的目光投向屋檐下的占風鐸，此物前朝盛行，由玉片製成，人們認為其能通天通地，多用於驅鳥護宅，今人卻厭惡其聲音嘈雜，漸漸也就鮮少有商販售賣，如今約莫只有寺廟道觀仍懸挂了。
裴聿持扇柄輕輕一撥，玉片相擊。
叮叮咚咚。
清脆聲音如小溪奔騰，在寂靜的院落中格外突兀，卻莫名驅散了幾分恐懼。
裴聿也不確定這聲音能否將沈淬玉吸引來，甚至更糟——吸引來其他非人的東西，但他不能坐以待斃。
但直覺告訴他，沈淬玉會來，他就是莫名對那個帶着小兔子荷包的小姑娘有幾分信任，說不清其中原由。
裴聿搖着扇子，面無表情地想，大抵是因為她爹是欽天監沈藏海吧？他本就有意結交沈藏海，對他的嫡女有幾分信任，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占風鐸響了整三聲，院落重新歸於寂靜，一時間只能聽到裴聿自己的呼吸聲。
就在裴聿準備另尋出路的時候，不遠處竟真的出現了腳步聲！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裴聿立於堂前，面色如常，食指卻悄無聲息地覆上了扇柄，抵上那微不可察的凸起，其內淬毒的銀針蓄勢待發。
若一會兒來的不是沈淬玉，他便會射出銀針，為自己謀取更多的求生時間.....
沉靜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不遠處的那道垂花門，直至一道「吱呀」的吟嘯聲響起，熟悉的鵝黃色身影就這麼脆生生地闖入眼帘。
裴聿緊握摺扇的手指，無聲地鬆開了力道。
沈淬玉邁步而來，鮮活靈動的模樣在古舊的灰牆黛瓦中分外醒目，衝散了這老宅中的陰寒氣息，捎來了幾分溫暖。
少女的目光平靜掃過四周，看到裴聿的瞬間明顯怔愣了一下，語氣中帶着新奇。
「小王爺，您竟也跟着進來了？」
裴聿安靜地看着沈淬玉快步走近，她仰起頭對他笑了笑，眉眼間難得帶着安撫的意味。
「莫慌，我知道您想問什麼。您可聽說過鬼迷心竅嗎？」沈淬玉說着，自顧自地從荷包里掏出一張符紙，纖長手指動作迅速，畫下一豎行裴聿看不懂的符號，低聲解釋道：「我們其實還在秦府之中，只不過那厲鬼的心結太重，此刻又是正午時分，怨氣正濃，便將我們牽連進了由她執念構成的心牢里——您可以理解為幻境。秦府其他人都被蒙蔽昏睡，並未入境。但您千金之軀，鬼神不得近身，便直接將您也卷進來了。」
這段話說完，那符紙也畫完了，沈淬玉打量這院落一瞬，踱步至某處，將符紙隨意一貼——裴聿隱隱覺得周圍環境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裴聿朝門外望去，方才他如何都走不出去的深深庭院，此刻竟清晰地分出了三條石徑小路，明了非常。
他思索一瞬，大抵明白了沈淬玉那番話的含義——用民間俗話講，他們就是被這倒霉的女鬼給纏上了！
但對於有本事的天師而言，就意味着該幹活了，消業力，斷是非，解了這厲鬼的心結，乾乾淨淨送它上路！
裴聿神色未動，垂下目光望着沈淬玉：「這幻境對你而言難度如何？」
「可解。」沈淬玉不假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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