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召喚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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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淬玉蹙起眉，認真道：「馮楚曼，這不是你的錯。」
「.....什麼？」
啪嗒。
因為離得太近，一滴血污自馮楚曼身上滴落了下去，染紅了沈淬玉今日的鵝黃色衣裙，泅出一塊刺眼的暗紅色痕迹。
馮楚曼愣了愣，下意識地用殘破的手指去擦，血污反而在鵝黃色的布料上暈染得更開。
靜默了一瞬，馮楚曼僵愣地收回了手，目光順着那塊污濁痕迹緩緩向上移，直至對上了沈淬玉的雙眼。
那雙眼睛居然出奇的平靜，沒有嫌棄，也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澄澈的真摯。
馮楚曼突然有種錯覺，她此刻好像並不是個厲鬼惡靈，而是一個和沈淬玉年紀相仿的普通少女，她沒有了血海深仇，也沒有了剝皮之痛，每日只需糾結吃什麼、玩什麼，私塾先生留的功課怎麼這麼難.....一切都那麼美好，還有許多個明日在等她。
馮楚曼用一雙漆黑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望着沈淬玉，突然開口道：
「我死的那年，十六歲。」
沈淬玉應了一聲，聲音平和：「嗯，我比你年長一歲。」
那雙死氣沉沉的眸子終於閃動了一下，而後突然出現了一絲無措。
「我……把你的裙子弄髒了。」
「髒了，洗洗便是。」沈淬玉看都沒看一眼那塊污漬，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待會兒吃什麼。
馮楚曼的魂體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沉默。過了許久，她才低低地、彷彿自言自語般開口：「秦可雲.....很好。沒有漂亮的臉，就不會惹來殺身之禍......」
「不，」沈淬玉卻突然搖了搖頭，輕聲道：「漂亮從來就沒有錯。楚曼，你會因為一朵花開得太好，就去踐踏摧毀它嗎？」
馮楚曼一愣，搖了搖頭。
「所以，只有內心扭曲陰暗的惡人，才會把美麗當作傷害的借口。錯的是那喪心病狂的兇手，從來就不是你。」
「可我就是.....不甘心。」馮楚曼的聲音低了下去，怨氣似乎不再沸騰，卻沉澱成更深沉的悲哀，「這麼多年過去，我被困在畫中日日煎熬，而劉俊傑....大抵早已輪迴轉世，逍遙自在.....」
這「逍遙」二字，恰恰是她心中最深的刺。
沈淬玉秀眉微蹙：「誰告訴你他投胎轉世了？」
馮楚曼猛地抬頭，渾濁的眼中滿是驚疑。
「他....沒有投胎轉世？」
沈淬玉不再多言，伸手探入小兔子荷包，指尖捻出一枚通體漆黑的奇特線香，點燃此香竟不用火，沈淬玉靈力微動，「嗤」地一聲輕響后，白煙徐徐環繞，並不飄散，反而如有靈性般盤繞凝聚。
白煙繚繞間，周遭空間彷彿被無形的大手撕開了一條縫隙！
一名身着玄色皂衣，腰纏勾魂鎖鏈的鬼差竟是從那條縫隙中緩步踏了出來！
鬼差的目光掃過沈淬玉，微微頷首，似是與沈淬玉較為熟稔，只是聲音仍冰冷直接：
「天師傳喚，所謂何事？」
沈淬玉回以一禮，指向身旁血污滿身、怨氣未散的馮楚曼：「勞煩鬼差大哥，替她查一罪魂下落。」
馮楚曼如今身為厲鬼，面對鬼差自然是有些怕，她遲疑地望向沈淬玉，後者沖她點了點頭，馮楚曼那雙渾濁的眼眸才終於開始轉動，澀聲道：「他....他叫劉俊傑，死於昭惠帝三十三年，其餘的，我一概不知....」
言罷，馮楚曼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她所能提供的線索含含糊糊，就連仇人的樣貌，都在漫長孤寂的歲月中變得模糊不清。
鬼差並未多言，右手虛抬，一本厚重無比的集冊竟憑空出現在他手中，材質非金非玉，其上卻有流光顯現，神秘非常。
鬼差的手指如幻影般翻動着書頁，紙張翻飛，幾乎只在眨眼之間，戛然而止。
「罪魂劉俊傑，」鬼差冰冷的目光落在定格的那一頁，那雙毫無生氣的眸子猶如萬古寒潭，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逐字逐句念出了書上判詞：
「昭惠帝二十三年自裁身亡，其生前罪孽罄竹難書，尤以殘殺無辜、虐殺剝皮之惡行，罪大惡極！」
「罪魂原以為身死罪消，殊不知自裁罪加一等！」
「經判官勘驗無誤，打入阿鼻地獄最底層，受剝皮剜心之刑，日受三千六百遍，刑期五百載——至今未滿，仍在受刑！」
馮楚曼那雙死寂的眼球，在聽到判詞的瞬間，猛地劇烈收縮！
就在此時，沈淬玉似乎同那鬼差說了些什麼，鬼差微微頷首，下一秒，那頁判詞竟驟然爆發出了刺目的血光，一股強大而陰冷的吸力瞬間攝取了馮楚曼的靈識！
再睜眼時，她竟已身處無邊煉獄！
馮楚曼抬眸望去，無盡的黑暗和翻騰的業火之中，劉俊傑被鐵鏈死死捆縛，數名面目猙獰的小鬼正手持利刃，一遍又一遍地對他施以剝皮剜心之刑！
魂魄與肉體不同，魂魄受損之後，眨眼的功夫就又恢復如常，因此還不待劉俊傑有喘息的機會，利刃便又毫不留情地切入他的魂魄！
「啊——痛！痛啊！」
劉俊傑的魂魄慘叫不止，神色痛苦不堪，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無休無止！
而在劉俊傑掙扎的瞬間，竟是與不遠處的馮楚曼對視了！
他猛地一僵，開始止不住地求饒：「馮小姐——我錯了！我錯了——你讓它們饒了我吧！」
眼前的景象倏地消失了。
「嗬.....嗬嗬....」
僵愣許久，馮楚曼突然笑了，她的聲音嘶啞難聽，卻愈笑愈烈，肩膀甚至卻開始暢快地抖動，看得沈淬玉眉心直跳，擔心她那殘破的魂體會因為大笑而潰散。
可笑着笑着，那癲狂的聲音中卻逐漸帶了委屈，最終化為了慟哭！
馮楚曼哭，那幅人皮畫卷也跟着劇烈抖動，似是悲鳴。
沈淬玉伸出手靜靜地撫摸着那幅畫卷，如同安撫着一個終於得以傾訴所有委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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