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左右為難
5.78
「進來吧。」
蘭渺放下手中算盤，命雙喜將桌子收拾幹淨，又親自拿了兩盤糕點，一壺茶。等雪兒和青芝進來時，裡屋看起來窗明几淨，即使沒多少陳設，卻也不顯得簡陋。
青芝是聞鴻信和尤氏的第一個孩子，是長女，比雪兒大了幾個月，按理說，應該是侯府的掌上明珠，受盡疼愛。可自從她弟弟出生后，青芝幾乎活成了伺候弟弟的小丫鬟。
尤氏和老夫人，一脈相承地重男輕女。
「青芝見過大伯母。」
青芝一身夭粉色長裙，用的是光滑細膩的月錦緞，襯得她文靜乖巧。衣裳首飾，用度極好，只是眼神與人接觸時，喜歡閃躲，顯出几絲怯懦。
雪兒站在青芝身旁，身上穿的衣裳只是尋常布料，但是笑起來眼睛會眯成月牙，看起來更像姐姐。
「青芝來吃芙蓉糕吧，伯母記得你最愛吃這個。」
蘭渺收回目光，將糕點遞給青芝，青芝伸手拿過一小塊，又連忙道謝，「謝謝大伯母，我娘親送了東西過來。」
青芝身後還跟着蕙竹。
蕙竹是尤氏身旁的大丫鬟，她向蘭渺行了一禮，十分恭敬道，「我們夫人給大夫人您送了一套衣裳，還有陳設擺件，您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吧。」她指着木案上面那套靛青藍色的衣裙，「過兩日您和老夫人去白馬寺上香，穿着這套去最合適不過。」
「替我多謝你們夫人了。」
蘭渺為人沉默平靜，但與人說話時也都會帶着笑，連眼角的欣喜都有股含蓄清冷的美。
她們大人說話，雪兒將青芝拉到一旁吃東西，青芝的拘謹很快被雪兒的熱情消融，兩人有說有笑，只是提到要去宮裡伴讀一事時，青芝的眉眼顯出淡淡的愁容。
雪兒安慰了她兩句，很快從自己匣子里掏出兩個小瓷娃娃。
瓷娃娃臉頰上點着胭脂，和她們長得很像。
「青芝，這個瓷娃娃送你一個，我帶一個進宮，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了，有它陪着你好不好？還有我阿娘以後一個人在院子里，你也經常來看她好不好？」
青芝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瓷娃娃，用力將它抱在懷裡。
她點點頭，有些囁嚅道，「我會常來看大伯母的，如果弟弟沒事的話……」
「嗯嗯，我最喜歡青芝了，我走了以後青芝要想我喔。」
被雪兒哄了幾句之後，青芝總算眉開眼笑。
蕙竹將尤氏的話交託清楚，招呼了一聲青芝，青芝連忙答應下來，依依不捨地和蕙竹離開了。
她們離去后，蘭渺看了眼蕙竹送來的那套靛青藍色衣裳，眼角的笑意止住。
尤氏會如此好心嗎？
但如果去白馬寺的時候不穿上這套，仍舊穿平素的衣裳，尤氏想必又會在老夫人面前嚼舌根，說她失了侯府體面，一昧地扮可憐吧。
老夫人的態度會如何，她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
左右都是為難……
那就都得罪吧。
另一邊，青芝抱着瓷娃娃，開心地回到二房所在的芳菲院。
芳菲院里，蕙竹和尤氏正在寢屋內說話。
青芝躡手躡腳，準備將雪兒送她的瓷娃娃藏好，誰知她這副樣子還是被尤氏瞧見了，尤氏扔下了蕙竹，彎腰將青芝拉到身前，看到了她懷裡的瓷娃娃。
尤氏長眉一豎，臉上的線條變得更冷。
被蘭渺算計過的不爽湧上心頭，她嘴裡叫嚷道。
「是不是雪兒給你的？人家給你什麼破爛玩意，你都當寶貝收着，你才是侯府的長女，我們聞家的掌上明珠，總跟在別人後頭是怎麼回事？」
青芝臉色白了，想哭又不敢哭。
尤氏瞅她這副懦弱的樣子就來氣，「人家都攀了高枝了，你還在地里打滾呢，以後沒有我的令，少去平瀾院。」
青芝低頭沉默，一動不動。
尤氏咬牙，還想繼續訓斥，又想到算計蘭渺的坑已經挖好了，也就沒那麼氣了，對青芝擺擺手，嫌棄道。
「算了，去看看你弟弟，別在我跟前礙眼。」
「是，娘親。」
青芝如蒙大赦，抱緊着瓷娃娃，去了弟弟的房間。走了老遠還能聽見身後尤氏尖細的嗓音。
「我哪一點少她吃，少她穿了，樣樣給她最好的，從來也沒打罵她，怎麼反倒不如個寡婦養的，真是氣死我了……」
「人家進宮一趟都成了公主的伴讀，她倒好，還屁顛顛地跟人家後頭。」
銳利的話語幾乎快要扎破青芝的耳朵。
有些話她聽不太懂，可心裡又似乎明白那是什麼意思的，娘親總在怨她。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
她不如雪兒。
一滴淚從眼眶裡洇出，落到懷裡瓷娃娃那胭脂一樣的臉頰上，它也跟着一起哭了。
——
轉眼便過了兩日，到了侯府女眷去白馬寺上香的日子。
蘭渺早早起來，洗漱梳妝，今日老夫人在，妝容自然都是最清淡的，連頭髮都只用一根木簪挽在腦後，十分樸素。
柜子里的衣裳都是一水的冷色調，雖說聞鴻信他們也給她送了不少新布料，但都來不及裁成新衣裳。
雙喜拿起那套尤氏送的衣裳，「夫人，要不您穿二夫人送的這套，顏色低調又不至於太過簡樸，很適合今日去上香呢。」
「確實不錯。」
蘭渺雙眼微微眯起，看着那套裙子出神片刻，眼神平靜無波。
侯府門口，兩輛大馬車靜靜候着。
秋風平地起，冷意沁骨髓。
今年秋日比往年還冷。
尤氏剛到大門口，老遠就看見蘭渺攜着雪兒站在樹下，兩人披了同樣素白色的披風，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十分暖和。她還狐疑蘭渺是不是沒穿自己送的那件衣裳，走進細看，蘭渺披風下露出了一抹藍色。
尤氏露出得逞的笑容。
看來是穿了她送的那套。
連日來心頭的陰霾一掃而過，就等着看一會老夫人訓斥蘭渺。
「雪兒見過二叔母。」
見到尤氏過來，雪兒福身行禮，白嫩的臉頰像糰子一樣。
「呦，雪兒也去白馬寺上香啊。」
「雪兒去廟裡求平安符，這樣我不在的話，阿娘也能平平安安的。」
尤氏聽着心裡不是滋味。
都是侯府里的，怎麼就雪兒這麼會說話？
沒寒暄多久，老夫人一行人便走了過來，幾人沒再吭聲，恭敬行禮后，老夫人斜了一眼蘭渺和雪兒，似乎在打量她們的穿着，看起來沒什麼不滿意，隨後在李嬤嬤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而蘭渺等人也上了後面一輛馬車。
尤氏見狀，心裡哼了一聲。
到白馬寺大殿內上香時，必得脫了披風才顯示心中誠意，到時候蘭渺這身衣裳必定藏不住。她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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