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撞南牆
9.33
「青芝，你別難過，告訴大伯母，你真的覺得是你弟弟的錯嗎？」
青芝眼睛紅紅，神情迷茫，害怕因吐露真心而被嫌棄，像破殼的幼鳥一樣無措地望着外面的世界，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過了很久，她才囁嚅着搖搖頭，「不是……」
「可是……和弟弟有關。」
蘭渺輕聲嘆息，即使年幼無知的孩子，也會在某一瞬不經意間窺見真相。「青芝，人最重要的永遠是自己，別讓他人影響了你，你想念書是好事，若是你娘親不願搭理你，不妨找找你父親。」
她明白，寬慰的話再好聽也不過是一碗涼了的雞湯，毫無用處，想改善青芝的處境，還是得從源頭入手。
「父親……很忙的，我總是見不到他。」
青芝的小臉湧起一瞬間的希望，卻又飛快消逝。
「我怕，沒用。」
蘭渺一怔。
尤氏總嫌棄青芝的不出眾，可青芝的敏感又早慧，好好引導想必也是個蕙質蘭心的才女。尤氏不在意，聞鴻信自然也無暇在意了。
癥結出在尤氏身上。
聞鴻信能治尤氏。
那誰能治聞鴻信呢？
老夫人？
那就更不可能了。
或許，還有一個人。
蘭渺心內嘆息，嘴角邊淡淡的苦笑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一抹淺笑，溫和寧靜。
「青芝，你不妨去找找你小叔，讓他與你父親談談如何？」
青芝眸光一亮。
語氣帶喜而又顫顫，幾根小小的手指絞在一起，「可是，我和小叔也沒說過多少話啊，小叔人看着很好，但我覺得，好難親近，他會幫我嗎？」
這就是青芝和雪兒的不同了。
若是雪兒，這會早活蹦亂跳地去找所有能幫她的人了。
雪兒，她的雪兒……
蘭渺想起雪兒，嘴角的笑意濃了幾分，「你別害怕，尋個送糕點之類的由頭去你小叔書房找他，將我們今日談話之事，悉數和他說了，略過你……對弟弟的想法就可以了，他會幫你的。」
青芝眼睛都亮了。
這麼簡單嗎？
「小叔真的會幫我嗎？」
「他會的。」
蘭渺點頭，眼神無比認真。
青芝眼睛瞪圓了一瞬。
在她眼裡，蘭渺和仙子一樣美麗，雪兒說過仙子都是有法力的，所以蘭渺說的話一定會實現。
青芝擦乾了眼淚，打起精神，禮貌地向蘭渺告辭離去，「大伯母，謝謝您。我不能待太久，不然娘親會說我的。」
「去吧，有空再來玩。」
「嗯嗯。」
青芝走出去的背影，讓蘭渺有一瞬想起了雪兒。雪兒七日一休沐，還有五天，她才能從宮裡回來，都不知如今怎麼樣了。
蘭渺恍惚抬頭，窗外的日光寸寸偏移，這一番推心置腹的講話后，也才過了半個時辰。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
從春熙堂請安出來，天色已近昏黃。
蘭渺慢慢思索着方才見到的尤氏，她臉上明顯帶着怨懟之色，言談間也不像以往那樣虛偽客套，甚至提到了青芝三次，雖然沒詳說發生了什麼，但蘭渺猜測，聞鴻信應當訓斥過她了。
想必是青芝找了聞遠寧，聞遠寧又立刻找了聞鴻信。
他這回行動還挺快。
她帶着雙喜，踱步穿過後院的九曲長橋，夜色尚淺，一汪淺色的碧水盛在橋下，怪石嶙峋，風涼水清，樹上葉子已成碧黃，多了些蕭疏之意。
「大夫人，這裡景色不錯，要不賞會月吧。」
雙喜看出蘭渺在踱步逡巡，似有心事，便提了一嘴賞月。倒是惹得蘭渺笑了。
「還沒到夜晚呢，賞哪門子月？」
「夫人，多呆一會月亮不就跑出來了，那橋旁邊有個小亭子，不如我去給夫人收拾一下吧。」
「算了，不必。」
蘭渺回絕後，倒是醒過神來，她一個孀居的寡婦，還是不便在外多逗留，守着自己的一方小院子足矣。
雙喜看蘭渺有了些精神，也不再提，跟在蘭渺後面往平瀾院的方向而去。
下了游廊，山牆上的菱形窗口映出一樹冷華。
就在蘭渺轉過月洞門之際，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正巧捏住了她的手腕。
身後的雙喜一聲驚呼。
硬生生捂住嘴，才沒發出動靜，她想伸手將蘭渺拉過來，卻在看清來人的面容后，愣了一瞬，是三爺，聞遠寧。
蘭渺冷眉頻蹙，面色如清霜化月。
她沒掙扎，只是冷冷看着握着自己的那隻手，「三爺，這是何意？」
「我以為，我明白了你的意思。」
聞遠寧竟失去了往日的清冷自持，眼眶發紅，似乎隱忍到極致，態度強硬，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他竟然瘋到試圖拉着蘭渺去隱蔽之處。
身後的雙喜很想喊人來幫忙，又不能讓任何人看到這一幕，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毫無辦法。
蘭渺卻不急，嗓音沉冷。
「三爺，你是要我死嗎？」
死？
聞遠寧一下子冷靜下來。
他鬆開了手。
蘭渺抽回自己的手腕，轉動纖瘦的腕骨，透過天色，能看見如雪的肌膚已然發紅了。
雙喜趕忙上前一步，護住蘭渺。
激動得連嗓音都帶了哭腔。
「三爺，你……這是要做什麼？幸好無人瞧見，不然我們夫人可怎麼辦？你這是要害我們夫人的命。」
聞遠寧面對雙喜，可就沒那麼在乎了。
「走開。」
他冷淡吩咐一聲，仍然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樣。
雙喜卻無論如何都不讓開。
「渺……蘭渺，我有話想和你說，隨我來吧。這片的奴才都趕去了別的地方，不會有人看見的。我只想聽你說句實話。」
他的態度驟然翻轉，最後一句話的尾音竟然帶上了懇求的意味。
蘭渺知道，他不到黃河心不死。
這回若是避開，後面誰知他會不會又像這樣來一次。
她微一點頭，沉聲吩咐道，「雙喜，你在這裡等着，莫讓人過來。」
「好，夫人。」
雙喜極聽蘭渺的話，讓她做什麼她就老老實實聽着，絕不違背。
她從蘭渺身前退開，蘭渺則一步上前，對待凝視着她目光懇切的聞遠寧，仍然是落落大方，從容不迫。她輕柔地壓低聲音，「此處僻靜，你說吧。」
「我以為你讓青芝來找我，是願意相信我了，你若還願意，我可以去求母親……」
章節評論(4)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