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防不勝防
16
皇上如果想要自己為他琢玉，昨晚就可以提出來，卻偏偏在今日派人神秘地來她的玉坊下單子。
難道此人不是皇帝的人？
不可能。
見過她那塊勾玉的人少之又少，在皇帝問她認不認識那塊勾玉后，不可能又憑空冒出來另外一個人。
那他的用意就很值得揣測了。
昨晚的懷疑和試探，她都圓得很好，若是皇上真起了疑心，她絕對沒有活着離開皇宮的機會。
那就是當時疑心消了，過後又開始懷疑了嗎？那何必用這麼委婉的方式來試探她。
蘭渺冥思苦想，始終猜不透皇上的用意。
月娘她們見蘭渺眉頭不展，心中也驚疑不定，幾個人獃獃站在那裡，任由湖風吹拂，最後還是月娘壯着膽子喊了幾聲，「東家，東家，這金子該如何處置呢？」
蘭渺眉心蹙起，回過神來。
月娘順勢打開了那一盤包着紅布的金子，金燦燦的，足有二十錠之多，連雙喜和雙樂也被這一盤亮澄澄的金子震驚了。
真是豪橫啊。
「先把東西都放着吧，金子不記入賬簿中，我再好好想想。」
「是。」
月娘點頭稱好，又「嘿嘿」笑了幾聲，寬厚的手掌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人莫不是沖着東家來的？」
眼前的蘭渺清冷絕美，守寡五年，美貌更勝從前，多了一絲溫柔繾綣的神性。
她的意思其實是——有人在借下訂單之名追求東家，她覺得未必沒有這個可能，甚至大有可能。畢竟本朝律法又沒有規定寡婦不能二嫁，東家才德兼備，姿色雙全，沒人追求才不正常。
結果，雙喜一聽，臉色大駭，「難道夫人最近得罪了什麼人，她想陷害您？」她第一個想到了侯府的尤氏。
「哎呀，莫不是那老和夫人作對的尤氏？」
雙樂和雙喜想到了一起，異口同聲道。
兩人義憤填膺，似乎有把這金子連同勾玉一起掀飛出去的衝動，蘭渺莞爾一笑，方才的困惑也隨着她們的玩笑散了下去。「不是尤氏。」
「那夫人猜到人了嗎？」
「算是吧。」蘭渺微笑點頭，「你們把東西放下，先出去吧，我再好好想想。」
「嗯，嗯，嗯……」
月娘幾人答應先後出了玉室，離開時貼心地替蘭渺闔上了房門。待她們離開后，蘭渺回味起雙喜雙樂說過的話，想法雖然有些異想天開，但未必沒有道理。
昨晚皇上的話也很清楚。
他懷疑勾玉的主人居心叵測，甚至與敵國有勾結。
那他讓蘭渺仿製勾玉，也有可能是出於其他考量。
無論是他的另一重試探還是別有用途，這個單子她都只能接下，而且要完成得天衣無縫。
「呼，還好金子給得夠多。」
窗邊的湖風越來越大，蘭渺微微感到身上一陣寒意，她伸手去關上西側的菱花窗。一雙淺色瞳仁映出碧波湖水，再抬眸時，忽然感覺到了不對。
惜玉坊，她十天半個月來一次。
怎麼偏偏這麼巧，趕着她在的時候皇上就派人下了訂單過來，好像預料到她今日一定在玉坊一樣。
究竟是皇上未卜先知，還是——
他派人暗中監視自己？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瞬間，蘭渺想到了那雙黑沉沉的深邃眼眸，面色上的紅暈如潮水般湧現，下一刻後背瞬間滲出冷汗，她輕咬銀牙，眼眸流轉，無聲呆立了許久，最後關上了玉室所有的窗戶。
防不勝防。
——
過了兩日，到了寒露。
雪兒從宮裡回來休息一日，當她從宮裡的馬車鑽出來，穿着特製的學子衣裳時，蘭渺才驚覺，雪兒不知不覺中又長大了。臉圓了，更像個小姑娘了。
「阿娘，我好想你啊。」
雪兒飛撲進蘭渺懷中，用力抱緊她。
在外面咋咋呼呼的小丫頭一回家裡，還是成了小麻雀，小嘴叭叭說個不停，「阿娘，宮裡御廚做的菊花糕特別好吃，還有雪霞羹和梅花糖餅，味道都特別好，玉葭知道我要回來，打包了好些讓我帶回來。」
跟着雪兒伺候的是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小丫鬟。自從雪兒在宮裡那場意外過後，蘭渺親自選了個信得過的小丫鬟送進宮裡照顧雪兒，太后也同意了，這人就是冷霜。
冷霜提着一個沉甸甸的食盒上前一步，恭敬呈給蘭渺。
「請大夫人過目。」
「你先拿着，一起拿回院子。」
蘭渺看冷霜行事周全的樣子，心裡一陣欣慰。
霜降至，清晨的冷霧經久不散。
幾人在侯府門口站了有一會兒，蘭渺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帶着雪兒先去春熙堂，拜見老夫人，再回平瀾院。自從蘭渺和老夫人嗆聲之後，老夫人竟然少見地沒有再為難她。
這幾日，蘭渺都在玉坊琢玉。
她依然會去請安，老夫人要麼避而不見，要麼態度冷淡。至於這次雪兒回來，即使她心裡再不喜老夫人的態度，也是要帶着雪兒去見一見的，禮數要做足。
春熙堂內。
老夫人高居上位，一手飲茶，看着眼前跪拜的一對討債鬼，眼角耷拉着，平靜的神色中總含着幾分不悅，「起來吧。」
「多謝祖母。」
蘭渺扶着雪兒站起來，雪兒眼睛笑眯眯的，對老夫人的冷臉視而不見。
「既然進了宮裡的學堂，以後可別惹出麻煩，太后和公主既然喜歡你，那就努力討她們的喜歡，明白嗎？」老夫人壓着嗓音，語氣沒像以前那樣生硬，但依然透着股不耐煩的語調。
「雪兒明白。」
雪兒乖巧點點頭，側頭時對蘭渺做了個鬼臉，蘭渺順勢摸了摸她的耳朵。
聞老夫人端着茶小飲了半口，眯起來的眼睛卻看向蘭渺，「過段時間便是太后的壽宴，既然太后喜歡你，你也一起去好了，穿着打扮不可太過，你自己掂量掂量。」
「是，老夫人。」
先前的那段風波她們都選擇視而不見。
蘭渺點頭，大家族裡也不是不會發生齟齬，但只要沒有到決裂的地步，日子還要平穩過下去。太后的壽宴她還得單獨備一份禮，太后慈愛，幫了她不少，這也是她應該做的。
老夫人又問了雪兒幾句學堂的事情，便擺手讓她們離開了。她對雪兒的態度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從春熙堂出來后，蘭渺牽着雪兒的手，在園中緩緩散步，秋霧環繞在四周，淡淡稀薄的白霧沾濕了她們的裙角。
雪兒仰頭問蘭渺。
「阿娘，祖母是不是變了？」
章節評論(3)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