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本官來得似不巧
3.77
沈臨霄此言一出,滿堂皆驚,方才還熱絡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將領們面面相覷,大家都不明白好端端的,將軍怎麼突然就翻了臉?
功績文書不是都已經重新擬定並送走了嗎,怎麼看將軍的意思,還要秋後算賬呢?
沈昭月聞言也是微微一怔。
但她卻很快從沈臨霄那雙故作冷然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絲極閃而過的強撐,像極了他小時候做錯事被責罰時,絞盡腦汁想辦法替自己開脫,卻又怕被人看穿的樣子。
沈昭月於是不動聲色地挪開了視線,還配合着冷笑了一聲,以示不屑。
「請將軍三思……」一旁的虯髯老將見狀,忍不住開口求情。
「軍法如山,豈容兒戲?」可沈臨霄卻不容置疑地打斷他,「私闖議事重地,毀損重要文書,無論緣由,皆需受罰。」
他說着又斂眸看向沈昭月,「本將念你……念你是初犯,且事出有因,杖責可免,但仍須禁足東閣,靜思己過,無令不得出!」
沈臨霄冷言冷語地說着,入了旁人的耳,倒真像是那麼回事。
可若是細品,這處罰聽起來嚴厲,實則高高舉起,卻是輕輕落下。
禁足東閣?
那東閣本就是將軍府里相對舒適安靜的院落之一,與其說是懲罰,不如說是讓沈昭月一人靜居獨處。
因為眼下的沈臨霄其實已經有七、八分信了眼前之人或許真與早逝的長姐有關。
但他十年軍營沙場煉就的警惕心讓他不敢全然相信,更不會允許她繼續留在此地攪動人心,成為眾矢之的。
尤其是眼下,這個不知真假的「沈昭月」顯然和阿黎有些水火不容,當務之急,還是立刻將兩人分開為妙。
而聽了沈臨霄的話,阿黎眼底的陰鷙稍減,嘴角幾不可見地勾起了一絲冷笑。
禁足嗎?也好。
只要把這礙眼的女子關起來,那她自有辦法慢慢炮製原本的計劃。
然而,就在侍從應聲上前,準備將沈昭月帶出去時,一聲尖利的通傳自廳外驟然響起,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聖旨到——」
眾人神色一凜,紛紛整理衣冠袖擺,躬身準備接旨。
沈臨霄也微微蹙眉,心生狐疑。
這個時候,宮裡怎麼會突然來了旨意?
莫非是新寫的功績文書遞上去就有了迴音?但不可能啊,將軍府距離皇城並不近,信使絕不會傳得這麼快。
不一會兒,只見一隊黑衣玄甲的禁衛率先湧入廳中,又迅速分立兩側。
緊隨其後的,是一名身着官服的司正,他手持明黃捲軸,姿態恭敬卻盡顯宮中威儀。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卻都不由自主地越過了司正,看向了緩步踏入廳中的那道身影。
那人並未着甲,而是穿着一襲暗綉雲紋的墨色錦袍。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卻透着一股子浸入骨髓的陰鬱寒氣。
尤其是那雙鳳眸,深邃如寒潭,視線中似帶着洞悉一切卻又漠然不屑的冷色,令人望之生畏。
沈昭月抬頭看去,覺得那男子有些眼熟,可一時半刻卻又想不起他是誰。
但她能明顯感覺到那人在看到自己時,眼神立刻變得晦暗難明。
似震驚懷疑,又好像隱忍着某種衝動,卷着鋪天蓋地的警惕,死死盯着她許久。
廳內的氣氛明顯有了變化,暗波涌動,是一種看不見的劍拔弩張。
「陸大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沈臨霄邁步上前,語氣看似平靜,實則心弦緊繃。
男子聞言頷首一笑,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似極其隨意地從眾人身上掠過,又如蜻蜓點水一般在沈昭月的臉上停了片刻。
然後,他的目光才落回到沈臨霄身上:「沈將軍府上好生熱鬧,本官奉旨行事,倒是來得不巧,擾了將軍的雅興?」
一旁的司正見狀,立刻上前一步,展開手中的明黃捲軸,朗聲道:「聖旨到——金吾將軍沈臨霄接旨!」
廳內眾人再次躬身。
沈臨霄撩袍,單膝跪地,鄭重道:「臣沈臨霄,接旨。」
司正尖厲的聲音響徹大廳。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查金吾將軍沈臨霄,近日御下不嚴,軍中屢生事端。所涉北遼戰功諸事疑點頗多,隨即移交刑部,協同御史台、兵部徹查!一應軍務,暫由副將代管。欽此!」
移交刑部徹查?
廳內瞬間死寂,落針可聞,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沈臨霄猛地抬頭,眼中儘是震驚與不服:「陛下!臣……」
「沈將軍。」為首的男子淡淡地打斷他,聲音不高,卻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私語,「陛下的旨意,是讓你去刑部配合核查,不是讓你抗辯。還是說,將軍如今功高,已不將聖意放在眼裡了?」
他說着便輕輕抬了一下手,兩名禁衛齊齊上前,雖未動用什麼刑具,但那姿態卻是一目了然,沈臨霄必須立刻跟他們走。
「將軍!」幾個跟着沈臨霄出生入死的副將們見狀紛紛急呼,可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阿黎的臉色也瞬間變得煞白。
這件事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先有沈昭月毀改功績文書,后有沈臨霄即將身陷囹圄,所有的計劃眼看着就要被毀了。
她下意識地看向梁珅,對方也正看過來,眼中同樣閃過一絲慌亂。
而沈昭月此刻心中更是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她想起來了!
眼前那張褪去了少年青澀,只剩冷厲成熟輪廓的臉龐,漸漸與她記憶中那個總板着臉,被她氣得跳腳的「小古板」重疊在了一起。
這人是……陸連璋?!
那個自幼只有幾面之緣,卻與她水火不容的陸連璋。
沈臨霄胸膛劇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陸連璋。
可最終他還是強壓下了不斷翻湧的氣血,咬着牙根重重叩首:「臣……領旨謝恩!」
陸連璋眼皮都未抬一下,彷彿沒聽見,只淡淡說道:「帶走。」
沈臨霄被帶離了正廳。
眾人的心都跟着沉了下去,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誰知就在這時,陸連璋忽然又開了口:「這位姑娘看着眼生,並非貴府中人吧?」
他的視線彷彿漫不經意般落到了沈昭月的身上,眼中透着審視,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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