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從不信鬼神之力
5.56
「坐。」
見她站在門口發獃，陸連璋便自顧自地在臨窗的榻上坐下，然後指了指對面的位置。
沈昭月慢吞吞地挪了步子，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
「你還沒說，為什麼執意要把沈將軍帶去刑部核查？」
這人一開始言之鑿鑿地說要把她帶去刑部，可現在卻又繞道帶她來這樣雅緻的地方吃飯，這難道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嗎？
「你先吃點東西墊墊。」可陸連璋卻沒有直接回答她，反而笑着說道，「這裡的蟹粉酥和杏仁酪不錯，已讓人去準備了。」
他話音剛落，雅室的門就被人輕輕推開了。
兩名侍者無聲地端進來幾樣精緻的點心和一盅熱氣騰騰的羹湯，而後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沈昭月的肚子又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她臉頰微紅，心想自己反正已經死過一次了，怎麼算好像都不算虧。
便也顧不得別的，只輕輕地說了聲「多謝」，便坐下身執起了竹箸，小口吃了起來。
點心酥軟，羹湯鮮美，沈昭月也當真是餓極了，所以吃得格外香。
但陸連璋卻並未動筷，只是端着酒杯，靜靜地看着她吃。
燭光下，少女正低着頭專心用膳，腮幫子微微鼓起，眼睫低垂，右耳垂上那點硃砂痣在垂落的髮絲間若隱若現……
與他記憶中某個模糊又深刻的樣子緩緩重疊在了一起。
他從不信什麼鬼神之力，但也不信這世上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可是整整十年了，沈昭月已經死了十年了，她墳頭的松柏都早已亭亭如蓋了。
當年棺木入土，黃土掩埋彷彿還歷歷在目，那是他親眼所見，做不得假。
理智告訴他，眼前的少女，多半是什麼別有用心之人精心培養的細作。
不知從何處知曉了沈昭月的容貌習性，專門來行蠱惑人心之計，甚至連那顆隱秘的硃砂痣都仿得一模一樣。
畢竟她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行為又如此大膽反常，每一處都透着可疑。
看着對面慢條斯理喝湯的少女，陸連璋的目光變得越發深沉難辨，握着酒杯的手指亦微微收緊。
那眼神，那語氣，那生氣時微微蹙起的眉頭，那吃東西時下意識鼓起的雙頰……都與他記憶中的模樣嚴絲合縫。
難道世間真有如此高明的易容術？能仿其形，還能摹其神？
陸連璋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下。
若她真是細作，為何要撕毀那封可置沈臨霄於死地的文書？
可若她不是！
若她不是細作，若她當真……
陸連璋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將杯中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事有蹊蹺，物極必妖！
他理該警惕，該用盡刑部的手段撬開她的嘴，查明她的來歷和目的！
……
與此同時，將軍府的西廂客房內，阿黎褪去了素日里的柔弱婉約，正面沉如鐵地站在窗邊。
桌邊，梁珅焦躁地在原地踱步。
「真是功虧一簣啊！」梁珅咬牙切齒，「眼看大功就要告成，偏偏殺出個程咬金！你說，那女人到底什麼來頭？還有陸連璋，他怎麼又來得這麼巧？」
阿黎纖細的手指用力攥緊了窗欞，眼露冷意：「那女子不一般，沈臨霄看她的眼神很不對勁。」
回想起沈臨霄在那女子面前縮肩低頭挨訓的模樣，阿黎就咬着嘴唇直搖頭。
「那現在如何是好？」梁珅煩躁地直跺腳，「文書已經全改了，沈臨霄也被押去了刑部，您的計劃全被打亂了啊！」
「急什麼？」阿黎轉過身，狠狠瞪了梁珅一眼，「他們大周有一句俗語，小不忍則亂大謀，連這點小事你都沉不住氣，將來怎麼統帥大軍？」
梁珅被阿黎訓得臉色發白，立在原地不敢吱聲。
阿黎這才緩緩收回了視線，望着窗外如水的夜色，眸中閃爍着算計的冷光。
「沈臨霄被押入刑部，未必是壞事。」她聲音低沉，不見半分輕盈悅耳，「陸連璋手段陰狠，與沈臨霄素來不合，眼下他這般大張旗鼓地將沈臨霄拘押入獄，反而省了我們不少麻煩。」
梁珅不解：「您的意思是？」
「若沈臨霄仍在府中，接下來我們還需費心布局，如今他被困刑部，無法理事，你說，那些繁瑣的軍中事務，該由誰代勞？」
梁珅眼前一亮：「對啊！我們可以趁機……」
「趁機籠絡人心，安插親信，一步步將北境的軍權，牢牢抓在我們自己手裡。」阿黎接過他的話，嘴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至於沈臨霄……除非他們有本事把他關在刑部一輩子，否則不出一個月，他自己就會用盡一切辦法回到我的身邊的。等他出來，軍中只怕早已變了天，到那時，他除了依靠我們，還能找到別的退路嗎？」
梁珅聞言，終於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隨即躬身抱拳稱讚道：「主上英明！是屬下操之過急了。」
「不過有件事，你還是要立刻去辦。」阿黎微微眯起眼，輕聲吩咐道，「派人去查那個女人，仔仔細細地查！查她的來歷底細，和沈臨霄到底有什麼淵源。記住，在查清楚之前，先不要輕舉妄動，免得打草驚蛇！」
而月上梢的雅室內，吃飽喝足的沈昭月擱下碗筷以後再一次舊事重提。
「大人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為何一定要把沈將軍帶去刑部？」
陸連璋看着她那清澈眼眸中透出的執意，終是緩緩開口道：「你以為撕了舊文書，重擬一份，就能萬事大吉？」
沈昭月一怔。
「最初的那封文書，沈將軍在歸京以前就擬好了，經手之人絕非全是他的親信。」陸連璋說着，目光又銳利了起來，「兵部、宮中，乃至某些一直盯着沈臨霄軍功和位置的人，或許也早已得了風聲。彈劾的奏章，這會兒可能已經在某些人的案頭了。你猜，聖上到底會不會放心把北境的兵權交給這樣一個將戰場功績當作兒戲的人？」
陸連璋的這番話，讓沈昭月無言以對。
可不等她反應，陸連璋又道：「姑娘吃飽了嗎，吃飽了我們就出發，刑部審訊室才是姑娘的目的地。」
沈昭月啞然，看着桌案上那些吃了一半或一口未動的精緻點心，不由憤憤腹誹——
這陸連璋莫不是有病？浪費可恥，他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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