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10.38
「臣沈鶴徵，奉太子殿下之命，特來探望九皇子，願九皇子早日康復。此乃殿下特意尋來的山參，聊表心意。」
沈鶴徵向賢妃娘娘行禮，聲音疏離清冷。
賢妃勉強笑了笑，示意宮人接過贈禮：「有勞太子殿下掛心，也辛苦沈公子跑這一趟。」
沈鶴徵垂首：「此乃微臣分內之事。」
他說完才抬起了頭，目光一掃，驟然定格在了沈昭月的臉上。
四目相對。
沈昭月看見了沈鶴徵眼中滌盪的震驚和錯愕。
只那麼一下，沈鶴徵幾乎是失態地向前微傾了半步，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卻克制地沒有發不出任何聲音。
座上的賢妃娘娘並未留意到沈鶴徵的異常，她的全副心神都還在生病的兒子身上。
「姑娘，你方才說皇兒並非癲癇，而是什麼喘症，那……究竟是何病？又該如何醫治？」
賢妃娘娘的聲音拉回了沈昭月的思緒。
她立刻強行壓下澎湃的心潮，深吸一口氣後轉向了賢妃：「回娘娘，小殿下是哮喘急症發作，氣道嚴重痙攣，導致呼吸不暢，嚴重了便會因缺氧而驚厥。眼下雖暫緩，但病症仍未除盡，氣息尤弱，必須立刻緩解氣道痙攣。」
她說罷便環顧四周，目光快速掃過太醫們帶來的那些藥箱。
「所以需要能找到的氣味最為辛竄的通竅之物，比如……烈酒、蔥白，或者是芥子末……」
她話音未落，榻上的九皇子突然又劇烈地抽搐起來。
那小臉瞬間憋得青紫，喉嚨里還發出了可怕的「嗬嗬」聲，眼看好像就喘不上氣了。
「瑞兒，瑞兒，你別嚇母妃！」賢妃嚇得魂飛魄散，撲到榻前，一個勁地喊着九皇子的小名。
殿內頓時一片慌亂。
聞訊而來的幾個太醫們皆面面相覷，他們手頭備着的多是鎮靜安神之葯，一時哪裡去尋那等辛竄之物？
就在這時，一直僵立在旁的沈鶴徵猛地回過神。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探入自己懷中，取出了一個比巴掌略小的精緻玉盒。
「此物……可行？」
他快步上前，將玉盒遞給沈昭月，聲音因緊繃詫異而顯得有些沙啞，「裡面是薄荷腦與冰片混合製成的藥膏，氣味極沖，本是……本是我用來提神醒腦的。」
沈昭月一怔，立刻接過。
打開盒蓋，一股極其清涼刺鼻的氣味瞬間沖了出來！
當真是她急需的通竅開閉之物。
「就是這個。」沈昭月點點頭，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在沈鶴徵的肩上拍了兩下。
那是個極其短促動作，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讚許。
就像小時候，每當他乖乖喝完苦藥，阿姐都會這樣輕輕碰一下他的肩，笑着表揚他。
這女子難道……
沈鶴徵瞪大了雙眼，掩在袍袖中的手不自覺地緊握成了拳。
沈昭月是壓根沒有發現這番細節的，只見她接過玉盒以後就用指尖剜取了一大塊藥膏，迅速塗抹在九皇子的鼻尖四周，讓那辛涼之氣刺激他的呼吸。
然後，她又熟練地托起九皇子的下頜，保持他氣道通暢，並在他胸前幾處穴位用力按壓揉搓。
殿內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賢妃娘娘緊緊攥着帕子，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沈鶴徵站在一旁，目光複雜地緊盯着沈昭月專註的側影。
終於，在強烈氣味的刺激和沈昭月穴位按摩的緩解之下，九皇子喉間的痙攣開始慢慢緩和。
又過了一會兒，一聲微弱卻清晰的吸氣聲后，他猛地咳嗽起來，青紫的臉色也開始漸漸褪去。
「通、通……通了！」站得最近的太醫連連低呼。
賢妃娘娘頓時喜極而泣，一把抱住緩緩睜開眼睛的兒子，心肝寶貝地一通哭喊。
沈昭月這才擦着額頭的薄汗站起了身，又將玉盒蓋好，遞還給沈鶴徵。
「多謝公子，此物甚是有用。」
沈鶴徵斂了眸，半晌才緩緩伸手接過玉盒。
然後，他微涼的指尖便觸碰到了沈昭月溫熱跳動的脈搏。
活的……
他隨即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終只一言不發地將玉盒收入懷中。
床榻邊，賢妃娘娘安撫好兒子以後便轉頭看向沈昭月，萬般感激道：「好，好！姑娘果然妙手，你救了本宮的皇兒，快來人，帶這位姑娘去偏殿稍歇，重重看賞！」
「多……多謝……」
沈昭月一愣，剛想福身謝恩，卻已經被宮女虛扶着往偏殿行去。
「娘娘……」沈昭月連話都來不及說完，更來不及再看一眼被幾個太醫擋住的沈鶴徵。
殿內隨之變得稍稍安靜了些。
沈鶴徵見狀，也拱手向賢妃行禮：「娘娘，殿下既已無礙，微臣便先行告退，也好向太子殿下回話。」
賢妃此刻心情極好，自是應允。
沈鶴徵於是速速退出了長樂殿，但殿外廊下早已空無一人，那與亡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子
沈鶴徵有微微失神，腳下步子邁得極緩，腦海中思緒紛亂。
突然，一個冒失的小太監正端着一盤茶器疾步走來，險些直直撞到他身上。
「哎喲！」小太監嚇得魂飛魄散，看清眼前人是誰后，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連手中托盤都差點跌落在地，「沈、沈公子饒命！奴才該死！是奴才沒長眼！求公子恕罪！」
宮裡誰人不知，太子身邊這位沈伴讀，年紀雖輕，性子卻冷僻乖張得很，手段更是莫測難猜，便是稍有些頭臉的內侍宮女都對他敬畏有加，輕易不敢招惹唯恐禍事上身。
小太監跪在地上，抖如篩糠，擔心自己今日是要倒大霉了。
然而，預想中的凌厲斥責並未落下。
沈鶴徵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方才殿內那女子果斷施救的身影和那張太過熟悉的臉龐。
這一刻，沈鶴徵的嘴角竟破天荒地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無妨，今日……遇了件讓人心情不錯的趣事，便不怪罪你了。下次走路，記得帶上眼睛！」
說罷，沈鶴徵便徑直越過了小太監，朝着宮外走去。
小太監目瞪口呆地跪在原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位素來陰鬱難測的沈公子居然……居然還會笑？
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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