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都不能是個人
6.02
自那夜之後，賀辭淵真的沒再展現什麼逾矩之態，卻又在室內給她加了一張軟塌，彷彿是在說不用回去了。
其實，旁人有這個機會，早就上位邀寵了，然而，她像一個木頭，除了日常伺候，從來不靠近他。
那頭，碧汐的日子卻截然不同。
她憑着過人的聰慧和溫婉的手段，已正式被抬為姨娘，成了賀懷璧房裡正經的主子。
這日，是府中旬日家宴，老夫人召集了各房少爺姑娘們過去說話。
甜杳作為賀辭淵如今唯一的貼身丫鬟，自然也要跟着伺候。
她剛踏入老夫人院里的暖閣，便感受到了數道複雜的目光。
暖閣內，侯夫人與二房、三房的夫人們正陪着老夫人說笑，賀家三位少爺也已齊聚。
賀懷璧一襲月白錦袍，溫潤如玉，他身旁坐着一位身着水綠羅裙的女子，髮髻上插着赤金鑲珠的步搖，眉眼含俏，正是碧汐。
她如今身份不同，眉宇間褪去了幾分丫鬟的恭謹，多了些許當家姨娘的從容。
而賀承宇的打扮還是那麼招搖，眼神輕浮流連各人身邊，看到甜杳，更是一副貪婪之色。
甜杳身段玲瓏有致，一張素凈的小臉在滿屋的華貴襯托下，反而更顯清麗絕俗，艷色逼人。
賀懷璧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也是微微一頓，隨即不動聲色地移開，端起了茶盞。
她很努力把自己當一根木樁子了。
賀辭淵今日似乎心情不佳，周身都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冷氣，甜杳就小心翼翼伺候。
這一幕落在賀承宇眼裡，卻變了味。
「大哥如今真是好福氣，」他陰陽怪氣地開口，打破了屋內的寧靜，「有這麼絕色丫頭伺候，喝茶睡寢都比旁人香些吧？」
話音一落，滿室皆靜。
這話里的輕佻和暗示，誰都聽得出來。
侯夫人皺起了眉，顯然對賀承宇的口無遮攔感到不滿，碧汐的臉色也微微一白，下意識地看向賀懷璧。
甜杳的頭垂得更低了，心中罵罵咧咧，但是可以感覺到賀辭淵身上的那股冷意，瞬間化為了殺氣。
人美受罪啊……
「三弟。」
賀懷璧神色淡淡，看向賀承宇，「她不過就是個伺候的丫鬟，你這般胡言亂語，是平白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各異。
賀承宇嗤笑。
老夫人的目光在賀懷璧和甜杳之間轉了一圈，眼神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而碧汐只是飛快劃過一眼，眼底有些驚異，賀懷璧，從來都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
甜杳：求原地去世，且無傷穿回現代教程。
被原書男主關注，這是頭等危險，小炮灰根本承擔不了。
但是，怎麼感覺面前這個活閻王也不高興呢？
甜杳微微低頭，餘光瞥見對方雖端着茶盞姿態優雅，但指骨卻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臉上帶着不易察覺的厭惡。
他自己的東西，反而被人惦記了？
「呵。」突然，一聲極輕的冷笑從賀辭淵喉間溢出。
他將茶盞重重往桌上一擱，發出「嗒」的一聲脆響，在這寂靜的暖閣里顯得格外刺耳。
「墨辰。」他聲音淬着冰。
墨辰立刻上前一步：「公子。」
「帶下去。」賀辭淵的目光沒有看甜杳，卻字字針對她，「沒規矩的東西，留在這兒礙眼。」
這話毫不留情，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甜杳臉上。
她臉色煞白，卻不敢有半分辯解，連忙跪下：「奴婢知錯，請大少爺責罰。」
「滾出去。」賀辭淵看都未看她一眼。
「是。」
甜杳抖着身子站起來，在滿屋子的同情輕蔑又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快步跟着墨辰出去。
直到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甜杳才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墨辰的衣袖。
「墨辰大哥……」她聲音發顫，帶着哭腔，「剛才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公子怎麼發這麼大火氣，我好害怕啊。」
擠出兩滴眼淚，就想問清楚。
她真的不明白，又沒犯什麼明白的錯，為何態度會轉變得如此之快？
這就是男人心海底針？
有時候溫情，有時候冷漠，下一刻就變成了厭氣？
墨辰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小丫頭眼圈紅紅的，滿臉的茫然和委屈，像只被主人莫名踹了一腳的小獸，可憐兮兮的。
他沉默了片刻，終是冷硬地吐出一句話。
「你太招搖了，公子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覬覦。」
在這個世道，人也是東西，不值錢，可以隨意相送。
甜杳才將思維轉變過來。
墨辰不再停留，轉身往前走，讓她跟上。
然而，甜杳僵在原地，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天靈蓋，比這冬日的寒風還要刺骨。
她是人，又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因為這古代有賣身契，她頂多算是這府邸里的一個物件，就算今天主子要強迫，或者強行給她指婚，她都沒有拒絕的權利。
無論是調戲，或者是維護，亦或者是賀辭淵的憤怒，本質上，都是在說她上無權力，下無暴力，只能依附男人或者權貴生活。
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但凡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位千金小姐，他們當然不敢說出這樣的話，這個道理在哪一個時代都通用。
貧窮而貌美，如小兒持金過鬧市，路人皆可能為匪徒。
甜杳忽然覺得一陣反胃，巨大的恐懼和屈辱感將她淹沒。
她以為自己摸到了一點生存的門道，以為只要乖巧順從，就能安穩地活下去。
「活」，在這個時代，其實也只是被換另一種方式掌控。
這個認知，比任何一次試探和威脅，都讓她感到絕望。
「還愣着做什麼？」見她遲遲不跟來，墨辰冰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甜杳一個激靈，小跑着跟了上去。
她不敢再問，也不敢再有任何錶情，只是低着頭，將所有情緒都死死壓在心底。
回到院子，待了小半時辰，書房的燭火已然明亮。
賀辭淵不知道什麼時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書案后，手裡把玩着一枚玄鐵扳指，周身的氣壓低得駭人。
章節評論(6)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