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望王爺成全
4.9
一個侍郎大人,一個靖安侯夫君,隨便拎出其中一個頭銜,哪怕裴忌並沒有刻意羞辱她的心思,都能讓溫絮感到臉疼。
她白皙的手指寸寸收緊,收斂的神色令旁人看不透她眼底的情緒。
只能看到她微垂的眼睫,似蝶翼在輕顫。
曾經那個驕傲如陽的女侍郎,縱使在男子遍布的朝堂,都不曾有過怯場的人。
如今卻脆弱得像一片折斷的羽翼,表面看似無恙,可內里,卻已經失去當初那般的心血。
沉默片刻后,她才微微扯動嘴角。
「王爺有所不知,家事紛雜,侯爺不便前來。」
他細長的眼眸微微眯起,咀嚼着這家事紛雜四個字。
最後簡單的一句節哀,似是要切斷後續的話語。
見他這麼快就要離開,溫絮知道自己的機會不多,立刻上前一步,攔在了男人面前。
雙膝跪地,背脊筆直道:
「王爺,臣婦……還有機會重回中書省嗎?」
顯然,裴忌沒想到她會以這種姿態說出這般話。
空氣凝滯半刻,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侯夫人要重回朝堂,此事靖安侯不會介意嗎?」
當初她決意辭官時,可不是這個樣子。
然而溫絮也是說得果斷,寥寥幾句,便將她自身處境道來:
「臣婦與侯爺已打算簽訂和離書。往後臣婦與侯府,尚無關係。
還請王爺念在臣婦溫府一家滿門忠烈,兄長新喪,臣婦在職時,又兢業上進的層面上,為臣婦,指一條明路!」
隨着她叩拜行禮,裴忌眉眼微動,和離一詞迅速讓他眼起波瀾,可瞬間又恢復如常,探究的目光徑直投去:
「所以侯夫人是想借着我幫你重回侍郎大人的位置?讓我成為侯夫人腳下的踏石?」
他話語直白,一時間讓溫絮有些難堪。不過,她也的確是這意思。
「王爺,臣婦明白這樣於理不合,但這卻是臣婦最省心的一條捷徑之路。王爺如今執掌大權,想必能給臣婦一個肯定的答案。」
話音剛落,裴忌忽然大步靠近,一手撐在她身邊的石桌上,高大的身體俯身壓來。
身上那淡淡的檀木香,此刻更是肆無忌憚地鑽入溫絮鼻腔中。
溫絮心中一緊!
「當初侍郎大人為了靖安侯毅然辭官,回到內宅當起無憂的宋府主母,現在可是後悔了?所以才找上本王尋求這條捷徑之路?」
溫絮自認為,她自己的事情,倒也沒必要與王爺說得那般明白。
可他要自己一個態度,溫絮那便如他的意,說得簡單直白。
「後悔談不上,只是臣婦做了錯誤的選擇。」
她那雙眸子清亮得驚人,讓裴忌眉眼微動。彷彿多看一眼,他就會放下攝政王這個衣袍,依着她的想法來。
於是他驀然轉身,背對溫絮,言語冷淡:
「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中書省更不是你的避難所,你想回來,豈是那麼簡單的事?」
溫絮自然明白:「王爺所言極是,所以臣婦才想請王爺明示一條,能讓這事變得簡單的法子。」
見她如此決然,裴忌示意她跟上自己。
溫絮不明所以,但還是快步追上。
沒想到他走出了溫府,來到一匹黝黑駿馬前,冷不丁地沖溫絮伸出手。
溫絮不明白他是何意,但也毫不猶豫地搭在他的掌心之上。
下一刻,她只感覺整個身子騰空而起!瞬間就被翻身帶到了馬背上。
裴忌雙手一拉韁繩,整個將其圈進懷裡!
不等溫絮說出於理不合的話,一聲「駕」,馬兒如離弦之箭,嗖地一下飛奔出去!
她的身子晃蕩一下撞進他寬實的懷中,溫絮慌忙穩住,緊緊抓住韁繩:「王爺此為何意?」
他不說話,只顧着用駿馬最快的速度賓士在寬敞的街道。
穿過巷子,人群,一片空曠之地后,疾馳到了墨陽城的城樓之下。
疾風肆虐,吹亂了溫絮的髮髻。
那散下來的髮絲輕拂他的腕骨,纏繞不止。
等馬兒在城樓停下,溫絮才得以喘息。
她仰着脖子,一雙黑亮的眸子警惕地盯着他,在夜風之中,他竟然帶着她來到了墨陽的城樓之上。
此處乃整個墨陽最高處,能俯瞰大半個墨陽城。
鱗次櫛比的屋宇,縱橫交錯的街巷,熙熙攘攘的人流車馬,以及遠方蜿蜒的運河都盡收眼底。
雖是夜晚,但自打他掌管大權以來,大邑一等都城,都有晚市,不再實行宵禁。
夜裡的繁華,似乎比白日更甚。
自小在墨陽長大的溫絮,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繁華的夜間之景。
人間昌盛,熙攘車流,百姓安康,便是她此刻所見。
溫絮的心裡莫名湧出一股暖意。
然而下一刻,立於她身側的裴忌,玄色衣袍被風吹的獵獵作響。
他的聲音低沉卻帶着千鈞之力地詢問她:「除了繁華昌榮,你還見到什麼了?」
溫絮對上他的目光,猶豫之際,裴忌忽然看向遠方道:
「都城,天下,昌榮之下,也儘是汲汲營營,明爭暗鬥。規矩就像這城樓的基石,看似無形,卻框定了每個人能走多遠,能站在何處。」
「溫姑娘,重回朝堂這條路,多一步,可能落的像你兄長那般以身赴死的下場,少一步,亦會讓你淪落後宅萬劫不復之地。你確定還要回來?」
她心頭一緊,眼底那些流光之下,暗涌朝動的詭異迷霧,好似也一層層湧來。
可一想到,這些年在後宅的困頓,等待,背叛,落空……以及溫府日漸落魄后,她與母親甚至不再有個庇護之所。
還有哥哥!他的死,他的志向,他的遺願尚且無一實現。
她安穩后宅,那便是籠中之鳥,只有等死。
飛出去,蒼穹之下雖危險並存。可她卻能擁有自己。
她緩緩轉過身,月輝落在她眼中,投下明暗交織的光影。
「我想回來,望,王爺成全!」
晚風拂起她素白的衣袂和未簪珠翠的青絲,眼底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裴忌頷首,眼尾微揚:「當年的青山崖邊,你也有這麼堅定的眼神。」
青山崖!
溫絮忽然想起什麼,驀然抬頭!難以置信道:「當年……是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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