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的焰火
6.99
「好生安排，至於絮兒背後那男子，繼續查。」
他就知道，那檀木香氣，不會無端而來。
絮兒這麼久沒回墨陽，曾經又與他朝朝暮暮，怎會結識一個陌生男子？
他倒是想知道，是誰這麼不知好歹。
他很想在墨陽多留幾日，可剛襲爵，府中事多，來回兩日已是極限。
饒是他再想，此刻也只能趕早離開。
然而他想和溫絮道別之際，卻發現她還沒有醒來。
打着哈欠的雲袖，微微欠身道：「侯爺，姑娘還在睡呢，這幾日姑娘睡不好，心裡難受的緊，這好不容易能安心睡會，侯爺還是別進去打擾了。」
對於溫絮身邊的人，宋昀也向來寬厚。
想着她兄長殉國，此等大悲之事，絮兒定是難過無比。
可惜這事碰到了他襲爵之時，無法空出更多的時間來陪她了。
不過他相信，絮兒是個冷靜理性的人，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后，她肯定能恢復如初，想明白一切的。
於是他只讓雲袖交代溫絮好好照顧身子，然後又去給兄長的牌位，敬了三柱香，這才匆忙離開。
雲袖雙手環胸，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口口聲聲說如何愛姑娘，要對姑娘如何好。
可現在卻連一天都不肯陪姑娘，明知道姑娘與大公子感情多好，這麼脆弱的時刻，他還不在。
甚至……說解決霜月姑娘之事，但孩子又要留下來。
雲袖這是越想越氣。
沒嫁到宋府之前，他們家姑娘多自在啊。
邑都女侍郎，自有門戶，無論是誰都要敬重幾分，為先皇陛下解憂多少事。
可自打入了宋府，姑爺是寵着，但背後多少糟心事，一時半會的都說道不完。
正碎碎念之時，溫絮已經穿戴好，陪着母親去吃了飯。
本想着在墨陽多留幾日，至少過了兄長頭七再走。
可一想到答應王爺的事，想要修訂新的女官條例，一個月的時間，實在太短。
溫絮耽誤不起，尤其是在只看規矩，章程與結果的攝政王面前，她沒有私情可走。
唯有拿出令他滿意的，令朝堂滿意的新條例，方可重回中書省。
趁着吃飯之際，溫絮和母親說了明日就啟程回邑都之事。
母親早有預料，並未多話，然而晚上卻帶着不少東西，推開了溫絮的房間門。
「這些，是娘唯一能幫到你的東西。絮兒，娘知道你有志向，我也阻攔不了你。既如此，那娘便只有唯一的一個要求，平安。」
梁氏紅着眼眶，把幾個楠木箱盒遞到溫絮面前。
裡面是梁氏在邑都留下的一些嫁妝財物。
銀票，田產，鋪子，雖不多，但也足夠傍身了。
不僅如此，她還把哥哥的部分財物全部留給了溫絮。
也不給溫絮拒絕的餘地：「你既選擇那條路，重新開始必定艱難。倘若你能在朝堂站穩腳跟，順帶幫你哥哥……了卻心愿。」
「娘……」
「待我自立門戶，我會接娘到身邊，我們不要再分開。」
她的眼底閃爍着堅定，捏着那些母親的心意，一股前所未有的動力驅使着她。
次日離府後，溫絮特意去了哥哥的衣冠冢。
跪在那冰冷的泥土上，溫絮告訴了哥哥她要重回朝堂的事，也告訴他，溫家門楣，她能撐。哥哥的公道，她也能討！
雲袖見烏雲繞頂，擔心姑娘身子受涼，把一個湯婆子遞到她懷中。
扶着溫絮回了馬車上，在顛簸之中折回了邑都。
回去的路上倒是相安無事，若順利的話，晚上便能到達邑都。
然而就在夜幕降臨之際，馬車來到邑都城郊時卻出了狀況。
接連的趕路讓溫絮面色有些發白，她倚在車上閉目養神，然而此刻卻傳來不同於鄉野的喧囂。
只見一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流民不知從何處湧出，他們踉蹌着圍堵了車隊前路。
伸着幹枯的手，哀告聲，哭喊聲混雜一片。
「貴人行行好吧，給口吃的吧！」
「孩子快餓死了，賞點米糧吧！」
車夫和隨行的幾個護衛立刻緊張起來，呵斥着要驅散人群，場面一時混亂起來。
聽到混亂聲的溫絮掀開車簾一角，眉眼微蹙。
如今天子腳下，還有這麼多的流民聚集？
她看了一眼雲袖，招呼道：「去把箱子里的幹糧米面都發了吧，儘快打發走，若還攔路，我們改道。」
雲袖一急：「姑娘！咱們也就那麼多東西，給他們也不見得夠！而且此地乃城郊外，怎會有流民聚集？我看事情蹊蹺。」
見她都看出來了，溫絮便直言了：「這些人的目的，就是耽誤我們的時間，儘快打發走才是真。」
她方才瞧了一眼，甚至在流民群中，看到了幾個侯府面熟的下人。
溫絮不知，侯府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竟要耽擱她進城的時間。
有她發話，雲袖井井有條地把糧食分發了，還讓那些護衛強硬將那些流民隔開。
他們則選了一條更近的道路，儘快往城樓趕去。
然而等馬車靠近城樓處時，墨色的天空忽然傳來一陣巨響！
只見一道絢爛的焰火衝天而起，在夜空中綻開那千樹銀花，頓時照亮了整個城門，引來百姓陣陣歡呼！
一匹馬車停在城樓之下，而靖安侯一身錦袍，玉樹臨風地立於中央，在這一場精心籌備的焰火之下，迎接他的夫人回府。
如此熱鬧之景，街道上都站滿了看戲的百姓。
「這些焰火乃是西域都護的珍貴之物！據說這靖安侯花了不少心思銀錢，只為博得紅顏一笑啊！」
「可是那侯夫人？兩人青梅竹馬，恩愛許久，真讓人艷羨。」
那滿滿的祝福和羨慕之下，宋昀走到馬車之下，伸手要把他的夫人風光迎回府。
然而掀開車簾后，一名身着水紅衣裙的女子，裊裊娜娜地下了馬車。
仰頭望着那漫天的焰火，她眼波流轉，臉露驚喜。
焰火綻放，同時也照亮了宋昀慘白的俊臉。
繼而又湧上難以置信的怒火！
「怎麼是你？！」
下馬車的並不是溫絮，而是霜月！
霜月疑惑之際，身後一輛一模一樣的馬車緩緩而至。
車簾之後，才是面無表情的溫絮。
他用這盛大焰火接回他霜月義妹的一幕，就這樣進入溫絮的眼帘。
看到宋昀親自迎霜月下馬，那時間她的心彷彿被人緊攥着，在指縫之間流下一手鮮血。
本就冷風灌進的轎廂，越發寒冷，好似每呼出一口氣都立刻凝結成冰。
雲袖難以置信地捂住嘴角，想說什麼，卻喉嚨苦澀不知如何與姑娘開口。
溫絮看見了，進城的路也只有這一條。
她無法做到在後面靜靜等待這一場絢爛焰火的散場，便只能若無其事地繞過他們進城。
然而馬車路過之際，她分明已經和宋昀遙遙相望。
也看清了他眼底的震驚和些許慌亂。
可是他並沒有上前喊住自己解釋，而是當着自己的面，與霜月攜手相握。
殊不知此刻的宋昀有多想衝出去解釋！
可是霜月卻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昀哥哥，你……難道不是來迎我的嗎？我今日是陪同老侯爺外出，現在才回來……」
聽到老侯爺這三個字，宋昀即將踏出去的腳步，頓時停在了原地。
猶豫之際，老侯爺的侍從自後面走出。
「侯爺有心至此，老侯爺十分欣喜，想與侯爺說兩句話。」
宋昀掌心一緊，眼看絮兒的馬車離開城門，他沒辦法無視老侯爺，轉而先去解釋這一切的烏龍。
絮兒，等我，只要等一等我，回府後一定會解釋清楚的！
他也不知為何霜月的馬車，會趕在她之前來城樓前。
可溫絮卻在進入城門后，讓車夫改道：「今日不回侯府了，先去東市的尹華樓住店，待明日再臨時找個宅院落腳。」
今日侯府這般盛大熱鬧，她若回去，豈不是平白糟嫌？
她也不想糾纏進這些糟心事里。
而此時城樓之上，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隱於黑夜中，目送着溫絮的馬車走過了城門。
短短時間，他已瞭然於心。
喚來身後的隨從問道：「首陽，你看這靖安侯，果真是鍾情她這位新妾室，想當初他風光迎娶溫府之女時，好似也沒這般破費過吧？」
高大的隨從連忙點頭回應：「回王爺，不曾。」
男人笑容更盛：「這般情誼，咱們得讓全城皆知才是好的，也不枉費……靖安侯花這麼多心思了。」
首陽立刻明白王爺的意圖：「屬下馬上去辦，定會讓全城百姓都知道，靖安侯對妾室情深義重。」
裴忌雙手一揮，從城樓側門縱身躍下。
緊接着扯動韁繩，跟在溫絮馬車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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