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五年前的相冊
21.82
李醫生的辦公室籠罩在慘白的燈光下。
姜霧纖指攥緊轉院單，骨節寸寸泛白，質問道：「為什麼？」
對面的李醫生目光游移，言辭含糊，「醫療資源緊張，手術費已逾期，院里決議把資源調配給更有治療價值的病人。」
姜霧覺得這話荒唐可笑。
「醫院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嗎？也要看業績？看KPI？眼裡只有錢？」
「冷靜點。」李醫生的轉椅劃出冰冷的弧度，電腦屏幕的白光將他五官照得模糊。
「不止是錢的問題，更重要的是你母親現在的病情，做手術意義不大了，我們給出的專業意見是不要再浪費錢在治療上面，可以帶她……」
「什麼意思？」姜霧聲音哽咽，染上酸楚和尖銳，「昨晚才確定手術排期，僅僅過去一個晚上，你告訴我做手術意義不大了？！」
「咳……」李醫生掩飾般輕咳，話鋒一轉，「其實也可以保守治療，但到別家醫院是一樣的，各方面費用也會低一些，你能承擔……」
「所以這個院非轉不可嗎？」姜霧截斷話音，單薄的肩頸裹挾着冷漠疏離。
李醫生嘆氣，貼心推過去一隻鋼筆，筆帽的冷光折射進姜霧眉眼，彷彿在嘲笑她的弱小和無助。
「轉院申請需要監護人簽字。」李醫生用鋼筆點了點桌面。
姜霧垂眸，盯着他指尖的筆，視線變得模糊，整個人如同墜入冰窖，冷得牙尖發顫。
現實像一記重鎚，將她砸進深海，片刻呼吸不得。
錢……
這個社會，沒有錢，連命都不在自己掌控範圍內。
荒謬感啃食她的心臟，一寸寸將她吞噬。
姜霧捏着那張申請表，圓潤的指尖泛白，嗓音倏地軟下來，「能不能……」
「不行！」李醫生厲聲打斷她的話，「如果你不同意轉院的話，醫院會強制將你母親推出病房，收回一切檢驗儀器。」
姜霧咬着唇，驀地笑出聲。
笑聲凄慘荒涼，配着她形容枯槁的眉眼，竟讓人覺得瘮得慌。
李醫生轉過頭，催促道：「快簽吧。」
姜霧一聲不吭地接過他手裡的筆，垂眸盯着那薄薄的紙張。
申請表抬頭的幾個大字出現重影，連轉去哪個醫院她都看不清。
但她還是在轉院申請表右下角簽下自己的名字。
筆尖劃破薄薄的那張紙，「姜霧」兩個字傾斜歪倒，過度用力的手腕開始顫抖。
李醫生看着她右手護腕上在空中飄蕩的線頭，不忍地張口，最終什麼都沒說。
接過那張申請表時，他提醒了一句，「其實你母親轉過去那家醫院更……」
「後續流程？」姜霧沒耐心聽他解釋，右手握拳，眉眼冰涼一片。
「沒了。」李醫生將後面的話咽下去，按下內線，通知住院部的着手轉院事宜。
「申請還要蓋章，一會兒我讓住院部的護士拿給你。」
姜霧咬着唇，雙眸麻木空洞地轉身離開。
腳步趔趄，思緒飛遠，直到走到病房門口才回過神來。
姜霧透過玻璃窗，雙手輕撫過病床上的姜淑華的眉眼，低聲喃喃。
「媽……對不起……」
都怪她……
都怪她沒本事湊不齊手術費。
等等……手術費！？
裴彥昨夜分明答應承擔手術費的！醫院為什麼會用她湊不齊手術費這個理由強制安排轉院！？
姜霧混沌的思緒驀地清醒。
她胡亂摸索身上口袋，忍着右手的疼痛，拿出手機，嘗試好幾次，才成功撥出去。
裴氏頂層會客室，空氣凝結成霜。
裴彥坐在皮質沙發上，和對面的裴昀深無聲對峙。
裴昀深攔下了他給醫院打的手術費，他正在規勸裴昀深不要任性。
手機鈴聲在空曠寂靜的會客廳顯得格外突兀。
裴昀深側眸，冷厲的視線落在裴彥手邊的手機屏幕上。
「姜霧」兩個大字，彷彿鉤針般清晰地扎進他眸底，刺眼又可笑。
轉院的事情她知道了，但她第一時間想求助的人是裴彥，不是他……
裴昀深周身的氣壓倏地下降，眉眼的躁鬱快溢出來，渾身裹挾着明目張胆的殺意。
裴彥也注意到來電人的備註。
他盯着裴昀深殺人的目光，故意柔下語氣，「我們的事兒先暫停，我有個重要的電話。」
裴彥剛伸手，指尖尚未觸碰手機，身前的桌子翻了。
鋼化玻璃案台轟然傾覆，玻璃碎片劃過他側臉，留下一道血痕，血珠滾落在定製西裝上。
響鈴的手機也滾落在地，被砸了個粉碎。
裴彥輕嘶出聲，用指腹抹過那道血痕，不贊同地斥責，「裴昀深！」
「不好意思大哥，手滑了。」裴昀深輕笑，彎腰撿起地上手機屍骨，隨意捻着一個角，「我讓蔚壺重新給你買一個。」
裴彥身前投出一片陰影，他微微仰頭，彷彿看一個頑劣的孩子。
「還以為過了五年，你能成熟一點。」
裴昀深挺直身板，居高臨下地睨着他，手工定製皮鞋隨意地踢開裴彥腳邊的玻璃碎片，將手機摔進他懷裡，弔兒郎當地扯了扯嘴角。
「成熟？」裴昀深嗤笑，「什麼叫成熟？你這個作為大哥的，覬覦自己弟弟女朋友就叫成熟？」
裴彥捻過一張濕巾，從容不迫地輕輕擦拭傷口，「你和她分手了，她和誰接觸是她的自由，與你無關，況且，我和她清清白白。」
裴昀深后牙咬緊，眉尾刀疤匪氣依舊，在冷光燈下顯得猙獰可怖。
他微微彎腰，指尖碾過裴彥側臉的血痕，嗓音冷冽，「清清白白嗎？那五年前，你將她那本裝滿你的照片的相冊給我，什麼意思？」
五年前，他知道自己是裴彥替身這件事兒，還是裴彥親自告訴他的，用意何為，昭然若揭。
「是想說不小心撿到的？」裴昀深盯着指尖的血跡，嫌棄地擦在裴彥肩頭的白色襯衫上，「這樣蹩腳的借口，你認為我會信？」
「你想多了。」裴彥無奈解釋，「真的是在公司里不小心撿到的，我們之間界限分明，只有朋友關係。」
裴昀深直起身子，目光冷凝，眉眼噙着森然冷漠。
「你別忘了，你只是我大伯的私生子，寄養在大伯母名下，我時刻可以向公眾公開你的身份，讓你連現在副總裁的位置都坐不穩。」
裴彥原本柔和的眸子凌厲一瞬，隨即浸染上好笑，帶着有恃無恐的資本。
「你可以試試看，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再也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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