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侯府
2.27
晨光熹微,樹葉上尚且落着些許露水,隨着風動輕輕墜落。
郊外,一輛馬車正不緊不慢地行駛着,不時從裡頭傳來幾聲女子的輕咳。
「小姐,喝點水吧。」
一旁的丫鬟看着她蒼白的臉色,不由擔憂道:「小姐,左右已經給侯府去了信件,您又何必如此早起趕路?您的身子本就不好,幾日車馬勞頓,這可怎麼受的住啊。」
付臻朝她安撫地笑笑:「無事,我在家時習慣了早起,不礙事的。」
「再者說,我本是上門打秋風的,又怎好讓侯府久等。」她自嘲一笑,失落地搖了搖頭。
若不是家裡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他爹甚至動了賣了她換酒錢的念頭,她也不會在萬念俱灰之下給侯府遞信。
畢竟,當初她娘與侯府鬧得並不好看。
況且,如今她娘早已去世,她雖知道她娘是侯府的人,可兩家這麼多年來從未來往過,她遞信時並不知道侯府是否會幫助她。
幸好,在她千方百計拖住他爹賣她之前,侯府終於派人來接她了。
這個丫鬟便是侯府的人,隨行的還有幾個管家婆子,正在後頭跟着。
「小姐可別這麼說,您這一去便是侯府的二姑娘,誰敢看輕了你去?」丫鬟翠環輕聲勸解道。
付臻知道這是安慰人的話,卻也沒說什麼,只笑着點了點頭。
武安侯府。
一美婦人端坐在黃花梨木雕花座椅上,神色略有些焦急:「昨日傳信來說就在京城外了,也不知現下到哪了。」
美婦人正是侯府的女主人白若初,她身後的婆子聞言笑着勸道:「知道夫人盼人心切,只是這才剛過辰時,就是卯時起來趕路,也得到了午時才能進城呢。」
白若初嘆了口氣:「是我太心急了,只是這孩子實在可憐,自出生起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七歲時沒了娘,如今才剛及笄呢就被她那酒鬼爹想着法地要賣了,我實在是……」
她與侯府如今的侯爺陳暄是青梅竹馬,打小也與付臻她娘陳佩竹一塊兒長大,誰知造化弄人,陳佩竹被一落魄書生迷了眼,硬是與他私奔了,自此就斷了來往。
若不是付臻寄來的信中有着一塊雕着竹子的玉佩,她是怎麼也不敢相信陳姐姐這麼些年竟是過着這樣落魄的日子,更沒想到她竟早早去世了。
她一想起這件事,便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眼眶通紅。
婆子扶着她回屋坐下,安慰道:「如今我們也算把表小姐接回來了,往後的日子便都是好的,夫人寬心便是。」
白若初點了點頭,露出一抹笑來:「李嬤嬤,你去竹清院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缺的少的,有沒有什麼地方未打掃幹淨,趁着這段時間再檢查一番。」
李嬤嬤笑着應了。
太陽緩緩升到頭頂,城裡叫賣聲延綿不絕,刻着武安侯府標誌的馬車一進城便直奔侯府。
「表小姐到了!」
丫鬟急匆匆往裡間報信,白若初翻着賬本的手一頓,倏忽起身,忙喚了李嬤嬤來:「快,快!我們去外間等着!」
馬車穩穩停在門口,付臻扶着丫鬟的手小心地下了馬車,門口有個婆子忙笑着迎了上來:「表小姐安好,夫人正在裡頭等着您呢。」
付臻靦腆一笑:「勞煩嬤嬤帶路。」
三進的院子寬闊無比,洒掃端茶的丫鬟來來往往,行色匆匆卻又腳步輕輕,頗有規矩。
付臻將這一切收進眼底,暗暗揣摩着她未曾見過的舅母的性子,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她便進了最裡頭的院子,繞過不大的池塘,她抬眸便對上立在門口的婦人的雙眼,下一秒,便見她眼眶紅了,竟是剛一見面便落了淚來。
付臻說不上什麼滋味,淚盈於睫的同時,心裡卻也暗暗鬆了口氣。
「臻臻!我可憐的孩子……」
付臻一禮還沒行完便被一把扶了起來,白夫人摟着她哭了起來,她也早已淚眼朦朧,靠在白夫人的肩上嗚嗚咽咽地哭。
身後的李嬤嬤忙勸道:「夫人,表小姐到了是喜事啊,這一路舟車勞頓,還是快坐下好好歇歇罷。」
白夫人忙擦了淚:「是,是,臻臻回家了是大喜事,好孩子,快別哭了,坐吧。」
說罷,忙拉着付臻坐下了。
白夫人看着付臻通紅的雙眼,一時又是難過又是自責:「怪舅母不好,一見面竟勾起了你的傷心事,讓你哭了一場。」
付臻忙回道:「這怎麼能怪舅母,舅母的心意臻臻都明白的,還未謝過舅母。」
說罷,她起身給白夫人行了個大禮。
白夫人一時沒拉住她,急道:「臻臻,這又是做什麼呢?你我親人之間何必行此大禮?」
付臻抬頭誠懇道:「若不是舅母派人來,我早就被賣給了花樓,整日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會像今日一般還能與親人相聚,侯府於臻臻是救命之恩,這一禮是臻臻該行的。」
如今的世道,女子的名聲何其重要。
當年她母親與人私奔,不知給侯府招來了多少罵名,若不是她母親那一代侯府除了她並無其他女眷,否則怕是生吞了她母親的心都有了。
她當時寄信,雖附上了玉佩,但心裡也無比忐忑,她不知侯府是否會看在她母親去世的份上將她接回來。
幸好幸好,侯府還是念着幾分舊情的。
付臻心思百轉,面上卻還是一副誠懇感激的模樣。
她打小就會看人臉色,也擅長揣摩心思,今日一見這白夫人便知這是個心腸軟的婦人,雖瞧不出別的什麼,但就心軟這一點便足夠她藉此在侯府站穩腳跟了。
白夫人嘆息一聲,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苦了你了。以後在侯府,你就當是自己家,千萬別拘束,有什麼缺的少的,儘管來同我說。」
付臻笑着應下:「多謝舅母。」
二人正聊着,外頭傳來動靜,付臻抬眼望去。
來人身着銀白色錦袍,衣領袖口處拿金絲綉着祥雲,腰間系着淡灰色腰帶,懸着一枚白玉腰佩,行動間氣度逼人。
「見過母親。」他拱手行禮,聲音低沉清冷,彷彿晨起枝頭未化的冰雪。
付臻小心地打量着他。
只見他容顏清俊,眼眸幽若寒潭,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他,輕輕瞟過來一眼。
她心口一顫,不着痕迹地避開他的視線。
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金錢權勢養出來的兒郎,即便是輕飄飄的一個眼神都讓人膽寒。
「這是你表哥,名庭風,字少川,」白夫人見付臻低着頭,怕她不自在,溫聲道,「你車馬勞頓,不如先去好好歇歇,等晚上我們再好好聚一聚。」
付臻正想走,聞言忙起身拜別:「是,舅母,臻臻先告退了。」
說罷,見白夫人點頭,她才跟着丫鬟下去。
待到了院子,躺在了床上,付臻才有種腳落到地上的真實感。
她長出了一口氣,壓抑的疲憊翻湧而上,片刻間便沉沉睡去。
本以為入了富貴窩的她會做個好夢,誰知才剛睡去,便進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見又一個「付臻」朝她走來,卻一下穿過了她的身體。
她愕然睜大了雙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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